胖子正往嘴里塞牛肉,闻言差点噎着:“啥意思?丢东西?丢钱包还是丢魂?”
王老头没理他,给陈皮倒了杯酒,酒液金黄,在粗瓷碗里晃出圈光晕。“老周最后没把地图给陈皮,自己带着进山了,说是要去找他儿子——十年前在禁地失踪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叹了口气,“那年雪下得比今年还大,进山的路全封了,我劝他等开春,他非说再晚就来不及了……”
“他不是去找儿子。”陈皮突然开口,手指摩挲着碗沿,“他是去找他自己。老周年轻时候是猎户,为了换钱,卖过一窝刚出生的雪豹崽子,后来那窝崽子全冻死了,母豹守在他家门口嚎了三天三夜,他就疯了似的要进山赎罪。”
酒桌旁的客人不知何时停了筷子,一个穿军大衣的壮汉突然开口:“陈爷,您这次来,也是为了禁地?”他从怀里掏出张照片,照片泛黄,上面是个穿棉袄的年轻人,笑得露出两颗虎牙,“我爹是老周的徒弟,他说您知道禁地的入口。”
陈皮看了眼照片,沉默了半晌,把碗里的酒一饮而尽。“入口在‘回音谷’,得等下过三场大雪,谷里的冰棱连成桥才能过去。”他顿了顿,看向吴邪,“你爷爷当年说,那地方邪乎得很,进去的人会看见自己最想见的人,也会听见自己最不想听的话。”
吴邪想起背包里的笔记本,最后一页还空着。他原本想来长白山找些关于青铜门的线索,现在却觉得,那些线索或许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有些人带着念想活了一辈子,有些人带着遗憾埋在了雪里,而他们这些活着的,不过是替他们把故事继续往下讲。
“那您……”吴邪想问陈皮要不要进山,却被外面的风雪声打断。风卷着雪砸在窗户上,“呜呜”的像有人哭,木房的门突然被撞开,一个浑身是雪的年轻人跌进来,手里紧紧抱着个布包,嘴里喊着:“王伯!快!我找到我爹的日记了!在禁地边缘的石缝里!”
布包打开,露出本牛皮封面的日记,封面上烫着个“周”字,边角磨损得厉害,却被仔细地用线缝过。王老头的手抖起来,翻开第一页,上面是老周的字迹:“今日进山,雪豹崽子的眼睛像星星,我对不起它们。”
吴邪凑过去看,第二页画着张简易地图,标注着“回音谷”的位置,旁边写着行小字:“若有人见此日记,转告陈皮,钥匙是‘放下’,不是青铜做的。”
陈皮看着那行字,突然笑了,笑着笑着就咳嗽起来,咳得弯下腰,手里的酒碗摔在地上,碎成几片。他从怀里掏出个用油布包着的东西,一层层打开,是半块啃过的玉米饼,饼上的牙印还清晰可见。
“这是当年老周给我的。”他声音发哑,带着哭腔,“他说等他回来,就用这饼换我的酒喝……”
雪还在下,酒馆里的客人默默倒了杯酒,敬向窗外的风雪。吴邪突然明白,所谓养老,不是坐在摇椅上晒太阳,是带着那些没说完的话、没还完的债、没放下的念想,在时光里慢慢走。就像这酒馆,就像这长白山的雪,一年年,一岁岁,守着故事,也等着故事里的人。
胖子悄悄往吴邪手里塞了块牛肉,低声说:“天真,咱也敬一杯?”
吴邪拿起酒碗,碰了碰陈皮面前的空碗,酒液洒在炕席上,很快被热气蒸干,只留下点淡淡的痕,像谁哭过的印。窗外的风雪里,仿佛有无数脚步声在走,走得很慢,却很稳,一步步,踩在时光的年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