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雾里传来一阵铃铛声,叮铃,叮铃,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又像是就在耳边。吴邪突然觉得头晕,那些铃铛声像细针,往脑子里钻。他看见胖子晃了晃,一屁股坐在船板上,嘴里喃喃着“娘的,怎么回事”。
“捂住耳朵!”陈皮的声音像块冰,砸得吴邪一个激灵。他赶紧照做,却还是挡不住那声音往骨头缝里钻。这时他发现,陈皮的右耳里塞着团棉花,棉花上还沾着点黑色的东西,像是……血痂。
铃铛声越来越急,水面开始冒泡,一个个水泡从船底冒上来,炸开时散出股腥甜的味,像腐烂的果子。吴邪低头看向水里,只见船底的阴影里,隐约有个巨大的轮廓在游动,背上像是长着什么东西,随着游动的节奏轻轻晃动,发出铃铛似的声响。
“是‘钟鱼’。”陈皮的拐杖重重砸在船板上,“传说它背上长着石钟乳,游动时互相碰撞,就成了铃铛声。十年前,我徒弟就是被它引到暗礁区的。”他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打开是把锈迹斑斑的短刀,刀鞘上刻着个“四”字,“这是他的刀,今天该还给它了。”
吴邪突然明白过来,那些“水线”不是来攻击他们的,是在警告。而陈皮带的硫磺,也不是用来对付水线的,是为了引钟鱼——硫磺的气味能刺激钟鱼的石钟乳,让它变得狂躁。
“您早就知道它在这儿。”吴邪的声音有点发颤,不是怕,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陈皮没否认,只是用短刀在船板上划了道符,动作熟练得像是刻了千百遍。“它欠我的,总得还。”铃铛声突然变调,尖锐得像指甲刮玻璃,船身剧烈摇晃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顶了一下。
胖子不知何时醒了,抱着船舷吐得昏天黑地:“天真……这到底是啥玩意儿……呕……”
“音波发生器!”吴邪突然大喊,“胖子,快组装发生器!笔记里说,钟鱼的石钟乳共振频率是17赫兹,用发生器对准它,能让石钟乳裂开!”
胖子手忙脚乱地拼零件,手指抖得拧不上螺丝。吴邪冲过去帮忙,两人合力把共振盘卡在发射器上,对准水里那个巨大的轮廓。陈皮则站在船头,短刀直指水面,铃铛声越急,他的手越稳。
“准备好了!”胖子按下开关,发声器发出“嗡”的低鸣,听起来像只巨大的蜂。吴邪看见水里的轮廓猛地一震,背上的石钟乳发出碎裂的轻响,铃铛声顿时乱了套。
“就是现在!”陈皮纵身跳进水里,短刀划破水面,留下道血线。吴邪看见水里翻起巨大的浪花,混着红色的血和白色的石钟乳碎片。他想跳下去帮忙,却被胖子死死拽住:“你疯了!那老东西早就算计好了自己下去!”
发生器的嗡鸣越来越响,吴邪的耳膜都在疼。不知过了多久,水面突然平静下来,雾开始散了,露出远处的山影。陈皮浮上来,手里举着块沾血的石钟乳,短刀还在滴血。
“结束了。”他爬上船,右腿上的伤口渗出血,染红了裤脚,却笑得像个赢了糖的孩子。
船重新发动时,雾已经薄得像纱。吴邪看着陈皮用布擦拭那把短刀,刀鞘上的“四”字被血浸得发红。他突然想起爷爷纸条上的后半句:“他剜掉左眼,是为了记着那片雾,记着该还的债。”
“您的徒弟……”吴邪犹豫了半天,还是问了,“叫什么名字?”
陈皮的手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陈四喜。跟你一般大,当年总爱抢我怀里的糖吃。”
胖子在旁边抹了把脸,突然说:“得,这趟回去,我请你们吃糖,大白兔的,管够。”
陈皮没说话,只是把短刀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像揣着件稀世珍宝。雾彻底散了,阳光刺破云层,照在船板上的水洼里,亮得晃眼。吴邪望着远处渐渐清晰的长白山轮廓,突然觉得,有些养老生活,不是坐在院子里喝茶看花,是带着该还的债,一步步走到终点。而那些藏在算计里的念想,才是支撑着人走下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