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五的清晨,雪还没化透,檐角的冰棱往下滴水,在青石板上积出小小的水洼。吴邪被院子里的动静吵醒时,窗帘缝里已透进淡淡的天光,带着点冷冽的清意。
他披了件厚外套推开门,就见张起灵蹲在灶台前,正往灶膛里添柴。火光映着他的侧脸,把睫毛的影子投在颧骨上,一动一动的。灶上的铁锅里冒着白汽,隐约飘出甜酒的香气。
“醒了?”张起灵回头看他,眼神里带着点刚起的惺忪,“煮了甜酒蛋。”
吴邪凑过去,掀开锅盖,糯米酒的甜香混着鸡蛋的暖意在鼻尖炸开。他伸手想掀锅盖,被张起灵一把按住手背——锅沿烫得很。“晾会儿再吃。”张起灵把他的手拉开,往他掌心塞了个温热的烤红薯,“先垫垫。”
红薯是前几天埋在灶膛灰烬里焖的,外皮焦黑,剥开来却金黄流油,甜得黏嘴。吴邪咬了一大口,烫得直哈气,眼角余光瞥见廊下的竹椅上堆着几件新衣裳,蓝布的,灰布的,针脚算不上精致,却看得出来缝得极用心。
“这是……”
“王婶送的。”张起灵往灶里添了根柴,“说年初五要穿新衣裳,祛晦气。”
吴邪笑了。王婶是村里的老妇人,总爱给他们送些自家做的吃食和针线活,知道张起灵不爱说话,每次送东西都悄悄放在门口,留张字条就走。这次的新衣裳,料子是她去年种的棉花纺的布,染成了最耐脏的蓝灰色,显然是特意为他们准备的。
“胖子呢?”吴邪扫了圈院子,没见那熟悉的大嗓门。
“说去村头买炮仗,”张起灵盛出甜酒蛋,往碗里撒了把桂花,“说要补上三十没放够的。”
话音刚落,院门外就传来“砰”的一声闷响,接着是胖子的吆喝:“天真!小哥!看胖爷带啥好东西回来了!”
吴邪刚走到门口,就见胖子扛着个麻袋,浑身是雪地冲进来,麻袋里滚出几个红彤彤的炮仗,还有一挂足有半人高的鞭炮。“这可是我托镇上供销社的老李留的,就这一挂‘满地红’,够响到初七的!”胖子拍着胸脯,鼻尖冻得通红,“对了,小花呢?昨儿不是说今早过来吃饺子?”
“估计在路上了。”吴邪接过麻袋,往灶房挪,“你先把雪拍干净,别把新衣裳弄湿了。”
胖子这才注意到廊下的新衣裳,眼睛一亮:“哟,王婶手可真巧!胖爷我也有份?”他拿起那件灰布棉袄比划了一下,“正好,我那件旧的袖口磨破了。”
张起灵已经开始和面团,面粉在他掌心簌簌落下,像碎雪。吴邪坐在旁边剥蒜,看着他把面团揉得光滑透亮,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格尔木的雪夜里,张起灵也是这样,沉默地做着手里的事,却总能让人觉得踏实。那时他总觉得这人像座冰山,现在才明白,冰山底下藏着的,是能焐热岁月的暖流。
“对了天真,”胖子突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个红纸包,“前儿给孩子们发压岁钱,剩了几张新票子,给你和小哥当‘压祟钱’,老规矩不能破。”
纸包里是两张崭新的十元纸币,边角挺括。吴邪笑着接过来,塞进张起灵的口袋里——他知道张起灵从不带钱,却总爱把他给的东西妥帖收好。张起灵的手顿了顿,没说话,只是往吴邪碗里多放了个荷包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