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炉”城边缘,工业废墟绵延不绝。一座外墙斑驳、窗框空洞的废弃仓库,在铅灰色天幕下静默矗立,宛如一块被遗忘的巨大墓碑。然而,这破败外壳之下,一道经过多重伪装的入口后方,竟藏着一座由尖端科技武装而成的指挥中枢,奢华程度令人咋舌。
空气经层层净化,恒温恒湿,唯有仪器低沉的嗡鸣与几不可闻的呼吸声在空间中回荡。冷白色的加密光源自天花板倾泻而下,照亮中央那张巨大的合金战术桌,以及环绕四周的全息投影阵列。新皮革的气味、电子设备散热的微焦感,夹杂着一缕若有似无的消毒水气息,构成了这里的独特氛围。
黑崎端坐主位,身形在明暗交错的光影中显得愈发冷峻。他面前的全息沙盘正精细呈现倭国栃木县下野市的卫星影像,并迅速放大,锁定于市郊一座掩映在枫林中的传统庭院——中村信子的居所。建筑轮廓、假山池塘、树木分布,乃至预估的巡逻路径与监控盲区,皆被高亮标注,纤毫毕现。
李琟干瘦如鹰爪的手指缓缓划过沙盘,嗓音沙哑低沉,带着一种近乎催眠的专注:“最后一次推演。行动定于重阳节傍晚17时整。此时夕阳将落未落,光线利于隐蔽,且正值护卫交接的心理松懈期。”
他指向庭院后山:“A组,雷刚带队,三人。从后山枫林潜入,借植被掩护,优先控制西北角的配电箱与通讯总闸,同时无声制服后门岗哨。务必使用非致命手段——泰瑟枪或强效麻醉剂。”
手指移向前院东侧:“b组,‘山猫’领队,三人。自东侧竹林切入,利用竹丛密度,清除下午4点45分至5点间巡逻至此的固定哨。得手后直扑主屋。‘影子’组十分钟前确认,老夫人中村信子有九成以上可能正在茶室插花或休憩。”
“整个行动必须在中村修平抵达宅邸、踏入玄关前结束。一旦控制住老夫人,立即由b组掩护,经预定路线转移至西厢房备用安全屋。窗口期仅十五分钟。超时即启动预案三,全员撤离。”
雷刚双臂环抱,肌肉虬结,粗壮手指在虚拟地图上勾勒进攻路径,脸上那道贯穿左眼的刀疤在冷光下更显狰狞:“明白。十五分钟,足够把院子翻个底朝天。关键在于快、在于静,打的就是出其不意。”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掠过猎豹般的兴奋与决绝,“装备已检查三遍,兄弟们的手,稳得很。”
话音未落,一台加密卫星通讯器发出极轻微的震动。李琟迅速查看,浑浊眸中闪过一丝锐光:“‘镜狐’最后确认:目标中村修平已登机返倭,预计重阳节前日傍晚抵宅。随行贴身护卫四人,代号‘鬼影’,装备精良;庭院常驻守卫六人,布防与情报一致。一切按计划推进。”
黑崎沉默聆听,目光如鹰隼扫过沙盘每一处细节,仿佛要将其刻入骨髓。良久,他缓缓开口,声线冷冽如西伯利亚冻原:“重申行动准则:控制,而非杀伤。我要一个活着、清醒、毫发无损的中村信子。她是撬动全局的支点,不是一具尸体。任何多余伤亡,都将导致满盘皆输。清楚?”
“清楚!”雷刚重重点头,拳握紧,骨节咔咔作响。
“检查装备。三小时后,执行‘重阳见红’计划。”黑崎下达最终指令,声音不高,却如铁锤击鼓,在密闭空间内激起回响。
众人无声散开,投入最后准备:验枪、装弹、测频、复核路线……空气中弥漫着硝烟未起却已可嗅到血腥的极致紧绷。黑崎踱至防弹窗前,掀开特制窗帘一角,望向东南——那是倭国的方向。窗外,“熔炉”城的夜色被霓虹浸染成一片暗红,恍若血雨将至的预兆。
“重阳登高日,亦是……尘埃落定时。”他低语,冰封般的眼神中,罕见地掠过一丝复杂情绪,转瞬即逝。
数千公里外,海外某隐秘岛屿深处。山腹内的地下指挥中心灯火通明,巨幅屏幕无声滚动着全球情报流,空气中弥漫着电子设备持续运转散发的微焦气息,以及一种近乎凝固的肃杀。
中央主控台前,中村修平背对众人而立,身形挺拔如刀。他手中那盏温热的茶杯,早已凉透。片刻前,一份加密简报刚被投射至他面前的独立屏上——
【“恶龙巢”据点失联。蝰蛇、鬣狗确认阵亡。袭击者身份:黑崎及其直属行动组。】
四周的操作员屏息垂首,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无人敢动,亦无人敢言。
中村修平缓缓放下茶杯,动作平稳得没有一丝颤抖。杯底与金属台面接触,发出一声极轻的“嗒”,却如冰锥刺入寂静。
“黑崎……”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语气平静得近乎温柔,却让整个指挥室温度骤降,“不仅活着,还学会了主动亮剑。”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情报主管,眼神锐利如手术刀,不带怒意,却令人脊背生寒:“田中健那边呢?还在‘望乡礁’装他的环保先知?”
“是。”情报主管声音紧绷,“据点防御严密,且近期正通过省级渠道提交战略建议书,试图绕过北江地方阻力。”
中村修平嘴角微微一扯,不是笑,而是一种近乎怜悯的弧度。“躲在规则里,以为就能高枕无忧?”他踱步至全球海图前,指尖轻轻点在“望乡礁”坐标上,“通知‘海妖’号,‘雷神之锤’进入一级待命状态。”
话音未落,一道沉稳身影已悄然立于他侧后方。
“会长,请容属下进言。”新渡户道造躬身,语速不疾不徐,“‘望乡礁’位于东澜国领海核心,‘深海之眼’监控网与‘深海之盾’反潜体系全天候运作。‘雷神之锤’虽为最新攻击平台,但尚处试验阶段,一旦暴露或损毁,不仅技术外泄,更将直接触发东澜国安全部门的全面反制——届时,我们面对的将不再是田中健,而是整个国家机器。”
中村修平并未回头,只淡淡问:“那依你之见?”
“武力破局,代价过高。”新渡户道造目光沉静,“不如借势。据北江内线回报,韩本山正借行政程序步步紧逼田中健。我们何不推波助澜?利用我们在澜沧省官场多年经营的人脉,尤其是与海洋局局长彭国宏的‘旧谊’,推动官方以‘程序瑕疵’‘生态风险’乃至‘潜在涉密隐患’为由,对项目实施无限期搁置审查,甚至直接驱逐出境。”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此乃‘驱狼’之策。待田中健失去东澜国庇护,沦为无根浮萍,再动手,便如探囊取物。且全程置身事外,不沾血迹。”
中村修平沉默数秒,眼中寒光渐凝,最终化为一抹深不见底的冷笑。
“驱狼为兔……”他轻声道,仿佛在品味一个绝妙的棋局,“好。传令下去,彭国宏那边,要人给人,要钱给钱。我要田中健亲眼看着,自己亲手搭建的规则,如何将他活活绞死。”
他转身走向窗边——那里并无真实窗户,只有一面模拟自然天光的智能幕墙,此刻正映出黄昏般的暖色。
“对了,”他语气忽然放缓,近乎温和,“今日重阳。母亲前日来电,说老宅的菊花开得正好。”他略作停顿,声音轻得像自语,“安排专车,即刻接她移居那须郡‘清幽庵’。那里清净,安保也更周全。我想陪她喝一杯菊花酒,听她说说园子里的事。”
这并非一时兴起,而是深思熟虑后的安全举措。在他心中,黑崎的威胁尚在可控范围,田中健的动向才是当前重心。母亲的安全,必须万无一失。
他未曾料到,正是这份出于理性与孝心的安排,无意间避开了黑崎那柄早已淬毒的复仇之刃——命运的齿轮,在无人察觉之处,悄然偏转。
倭国,栃木县,下野市。
重阳节傍晚,夕阳如熔金泼洒,将整片天空染成一片浓烈而诡谲的金红,仿佛天幕被撕开一道血口,又似为即将到来的暗夜行动铺就一层悲壮底色。
中村家的传统庭院沐浴在这末日般的余晖中,枯山水的白沙如凝固的浪,青苔覆盖的石灯笼静默伫立,几片早红的枫叶随风旋落,轻叩青石板,发出细微如叹息的声响。
檐角风铃偶有轻颤,却更衬出四野的死寂。这里没有喧嚣,没有杀伐,只有一种近乎神性的禅意安宁,恍若尘世之外的桃源。
然而,这份极致的宁静之下,杀机早已潜行。
三百米外的后山枫林深处,雷刚伏于腐叶之上,呼吸与风声同步。他身后的两名队员如影随形,全身涂覆哑光迷彩,连眼睑都覆着防反光膜。他们借助暮色与树影的天然掩护,以每分钟不足十米的速度向前渗透,如同大地本身在缓慢呼吸。
A组三人抵达围墙外缘,未发一言,仅凭手势确认目标。西北角那块看似寻常的“景观石”,实为配电与通讯总闸的伪装外壳。其中一人从战术背心中抽出微型电磁干扰器,贴附其上;另一人则用高频振动刀无声切开锁扣。
三秒内,庭院电力系统被悄然接管,所有监控摄像头画面定格在十秒前的空镜。几乎同时,后门岗亭内,一名倚墙打盹的守卫脖颈一凉——一枚仅拇指长的微声麻醉镖精准刺入颈侧动脉。他眼皮一颤,身体软倒,被候在一旁的队员一把托住,轻如落叶般拖入灌木阴影,全程未触碰地面一次。
一切顺利得令人窒息,仿佛连空气都屏住了呼吸。
雷刚抬起手腕,热成像目镜中主屋轮廓清晰可见,茶室区域显示一个微弱但稳定的热源信号。“目标应在茶室。”他通过颌骨传导麦克风低语,声音压得如同地底涌动的暗流,“A组得手,外围清空。b组,行动。”
前院东侧,茂密竹林如墨色屏障。三道黑影自竹竿间隙悄然滑出,足尖点地,无声无息。
此时,两名守卫正于巡逻路线交汇点进行例行交接,一人低头看表,一人伸手递过记录簿。就在这一瞬,黑影如鬼魅掠过——左手扼喉封声,右手精准击打太阳穴,动作干净利落如外科手术。两人连瞳孔都未及放大,意识便已沉入黑暗。身体被稳稳接住,轻轻平放于草地上,连衣角褶皱都未惊动。
雷刚率先突入主屋。老旧的榉木地板在他刻意控制的体重下,仍发出一声极细微的“吱呀”。在这片死寂中,这声音却如惊雷炸响。他身形一滞,屏息三秒,确认无异动后,化作一道贴地疾行的暗影,直扑庭院最深处的茶室。
滑门前,他停步,右手缓缓搭上木质门框。指尖能感受到木材因湿度变化产生的微小起伏。他深吸一口气,胸腔扩张,随即猛然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