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东京,灯火璀璨,宛如一片由钻石铺就的星海。首相官邸矗立在这片繁华的静默之中,庄重而典雅,其经典的欧式建筑线条在柔和的灯光下,勾勒出国家权力的威严与秩序。
官邸三层的“松之间”会议室内,气氛庄重得近乎凝滞。巨大的榉木会议桌光可鉴人,反射着穹顶水晶吊灯璀璨却冰冷的光晕。空气中弥漫着高级檀香的淡雅气息,与即将被揭晓的内容的黑暗本质,形成了尖锐到令人窒息的对比。
倭国首相端坐主位,面容沉静,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凝重。
他的左侧,是以防卫副大臣、统合幕僚监部实际掌控者山本龙一将军为首的军方鹰派,他们坐姿笔挺,肩章上的将星在灯光下闪烁着硬冷的光泽,如同出鞘的刀锋。
右侧,则是以内阁官房长官佐藤慎二为首的政界安抚派,他们更显沉稳,但眉宇间笼罩着对经济与社会秩序的深切忧虑。田中宏的特使坐在稍远的位置,沉默如同雕塑。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长桌另一端,那位独自代表“天工集团”前来的女子——苏晴身上。
她没有穿正式的套裙,而是一身剪裁极佳的深色便装,衬得她身形愈发挺拔利落。她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既无谄媚,也无畏惧,只有一种全神贯注于任务的、近乎机械般的冷静。
这种冷静,与她“机械女王”的绰号相得益彰,更与她作为陈平最信任的助手兼红颜知己的身份所应有的气场完美契合。
“诸位阁下,”苏晴的声音清冷,穿透了室内的沉寂,没有一丝波澜,“时间紧迫,客套省略。接下来各位所见的,是‘天工集团’付出巨大代价获取的、经过必要脱敏处理的核心情报。它关乎的,远非商业竞争或技术泄露,而是……文明存续的根基。”
她没有任何多余动作,指尖在带来的加密平板上一划。
嗡——
会议室中央,巨大的全息投影瞬间亮起。没有冗长的前言,直接切入核心——经过处理的代码片段、扭曲的生物结构图、冷冰冰的数据分析,以及最关键的,用红字突出标注的计划名称:“八纮一宇”终极路线图,及其基石——“扶桑木”种族定向进化(净化)方案。
尽管数据被刻意模糊了细节,但那份计划书中透出的、将特定族群视为可优化对象的冷酷逻辑,以及其最终指向的“人类意识共同体”及其顶端的“主宰意识”,让在座的所有人,包括久经沙场的山本龙一,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缝里钻出来。
投影结束,光芒熄灭。会议室里陷入了更长久的、死一般的寂静。能听到有人压抑的抽气声,有人指节捏紧椅背发出的轻微“嘎吱”声。
佐藤慎二率先打破沉默,他推了推金丝眼镜,声音带着刻意保持的平稳,却掩不住一丝颤抖:
“苏女士,贵集团提供的……信息,确实令人震惊。但请原谅我的直白,其来源单一,且内容……过于骇人听闻。我们如何能确信,这不是某种……别有用心的信息战手段?如此内容若泄露,对我国社会稳定、经济秩序的冲击,将是毁灭性的。”
苏晴的目光平静地迎上他,语气没有丝毫变化:“佐藤长官的担忧,可以理解。验证信息真伪,是诸位的职责。天工集团只提供线索。至于冲击……”她微微停顿,目光扫过全场,“与计划成功实施后的结果相比,孰轻孰重,请诸位自行权衡。我们判断,留给决策的时间,不会超过七十二小时。”
“验证?等验证清楚,‘蓬莱岛’怕是已经成了新的‘神域’!”山本龙一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声如洪钟,带着军人特有的煞气,“这已经不是情报真伪的问题!这是宣战!是对我大和民族生存权的根本性挑战!田中健此獠,罪该万死!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必须立即启动‘金阁’预案,出动‘鹿之矛’特遣队,将‘蓬莱岛’连同那个疯子,从地球上彻底抹去!这才是最彻底、最有效的‘验证’!”
“山本将军!冷静!”佐藤慎二提高音量,“动用武力,而且是针对国际水域的目标,这违反宪法,将引发不可预测的国际争端!况且,对方掌握的技术……若是逼急了,狗急跳墙,后果谁承担得起?我认为,当务之急是稳住局面,尝试秘密接触。田中健毕竟是倭国人,或许……存在谈判、甚至招安的可能?若能将其技术收归国有……”
“招安?与虎谋皮!”山本龙一怒极反笑,“等他技术成熟,你我皆成其‘净化’名单上的尘埃!首相阁下!”他转向一直沉默的首相,“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请求立即授权!”
首相的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内心的天平在剧烈摇摆:山本的决绝有其道理,但佐藤的顾虑同样现实。
最终,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沉重的压力:“此事……关系太大。需要更慎重的评估。佐藤长官,你先牵头成立一个应对小组,评估所有选项,包括……秘密接触的可能性。山本将军,你的方案作为最终备用,没有我的直接命令,绝不可轻举妄动。”
会议在不愉快的僵持中结束。然而,就在佐藤慎二等人围着首相继续阐述“谨慎”观点时,山本龙一已悄然离席。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他用加密通讯器发出了简短的指令:“执行‘b计划’。‘鹿之矛’即刻启航,目标海域待机,授权……视情况自行决断。”
一场未经最高授权的军事行动,已然启航。光明正大的会议室阴影下,决裂的种子破土而出。
就在东京高层争吵不休之际,远在太平洋深处的“蓬莱”岛,正沐浴在人工模拟的夕阳余晖中。
中央控制室内,田中健独自站在巨大的舷窗前。金色的光芒勾勒出他消瘦但已不再孱弱的轮廓。姚怀山的调理见效显着,他身体的创伤正在愈合,但精神的枷锁却愈发沉重。
他刚刚独自强制解锁并浏览了“须弥会”核心数据库中最黑暗的角落——那些被标记为“代价”的非自愿人体实验记录、冷血的种群筛选逻辑、以及为“大局”而牺牲个体的残酷评估报告。
这不是他记忆中宏大的“神之蓝图”,而是铺满白骨与鲜血的地狱之路。一股巨大的恶心感和难以言喻的羞愧,几乎将他淹没。他扶着冰冷的玻璃,指尖发白。
深夜,他命人请来了黑崎。
密室内,两个男人相对而坐。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较量与积攒了太久的仇恨。田中健没有回避黑崎那如同实质的杀意,他将一个便携终端推到对方面前,上面是几段最触目惊心的记录。
“黑崎君,”田中健的声音沙哑而疲惫,“这是我们……不,是我犯下的罪。你看完便知,你我的仇怨,在这滔天罪业面前,或许……都显得渺小了。”
黑崎冷冷地扫过屏幕,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眼中的仇恨之火燃烧得更旺,但那火焰深处,却仿佛被更宏大、更冰冷的黑暗冻结了。他抬起头,声音如同寒冰:“你让我看这些,想说明什么?替你分担罪孽?”
“不。”田中健坦然迎着他的目光,“是告诉你,我罪该万死。但在接受审判之前,我必须阻止更大的灾难发生。中村修平对你我的追杀不会罢休,倭国乃至国际社会的力量也正在逼近。‘蓬莱’已成孤岛。我决定,向外界公开一切。”
黑崎瞳孔一缩:“公开?你疯了?那会立刻引来毁灭性打击!”
“或许。但这或许是唯一能彻底斩断这罪恶链条的方法。”田中健的语气异常平静,带着一种殉道者的决绝,“用我的身败名裂和死亡,为这错误画上句号。我需要你的力量,不是为我,而是为可能被卷入的无辜者,为……倭国或许还能拥有的未来。在我公开信息后,岛上的安全,需要你来协助惠子他们维持。”
黑崎死死盯着田中健,良久,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会看着你,直到你得到应有的审判。在这之前,谁想提前灭口,得先问过我。”一次基于现实威胁和复杂仇恨的临时同盟,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悄然达成。
次日,田中健召集了中岛惠子、黑崎、神谷直人、佐川刚、上原健太、埃琳娜。姚怀山在旁边调配方剂,成了旁听者。他宣布了自己的决定:启动“涅盘”协议,将“须弥会”所有核心罪证数据,同时发送给天工集团、倭国首相官邸和全球主要媒体服务器,并设定岛屿自毁程序(30分钟倒计时),然后全员撤离。
“这是我唯一能做的……赎罪。”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带着诀别的意味。
众人震惊,但看着田中健决绝的眼神,最终都沉默地接受了。中岛惠子眼中含泪,神谷直人握紧了拳。就在这时,控制台警报尖锐响起!
“报告!探测到多个高速水下目标逼近!方位确认……是中村修平的‘潜龙’小队!还有……倭国军方制式潜艇‘鹿之矛’的特殊信号!”
合围,已经开始。
面对迫在眉睫的危机,田中健毫不犹豫:“按计划执行!神谷,带领非战斗人员优先撤离!黑崎,惠子,你们随我断后!渡边——”他转向一直沉默地守在控制台前的渡边修,“‘涅盘’协议和自毁程序,交给你了。数据上传完成后,立刻跟上!”
“是,社长!”渡边修低下头,声音沉稳。
计划迅速展开。田中健深深看了一眼这片他一手缔造又即将亲手毁灭的基业,毅然转身,带着黑崎和中岛惠子等人,冲向通往海底秘密撤离通道的入口。
控制室内,只剩下渡边修和几名技术人员。巨大的全息屏幕上,最先上传的是一份声明:
【田中健的最终声明】
“致所有收到此数据的人:
我是田中健,“须弥会”的创立者与罪魁祸首。随数据发送的,并非科技成果,而是我犯下的、以科学为名的反人类罪证。其中所载的“扶桑木”与“八纮一宇”计划,其本质是种族净化与意识奴役的蓝图。
我曾妄图成为神明,却亲手打开了地狱之门。我此生已无法赎罪,唯愿以此彻底曝光,作为我对受害者微不足道的忏悔,并对世人最后的、最紧迫的警告:绝对不要尝试利用或复活这些技术,它们只会带来彻底的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