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芬的桑塔纳停在员工通道口,车顶积了层薄雪。
顾小芬看见陈平跑过来,嫣然一笑,掏出车钥匙按下解锁键,车灯在雪地上投出两道暖黄的光,像为他们铺就的临时归途。
“临江小筑的暖气我提前开了,刘姨炖了当归羊肉汤,正好给你暖暖身子。”车子驶出天工总部园区,雪粒子打在车窗上,渐渐变成大片雪花。
顾小芬握着方向盘的手稳而轻,偶尔侧头看他时,睫毛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
陈平的目光落在她鬓边散落的碎发上——那是白天跑医院、对接秦品时被风吹乱的,他想伸手替她拢到耳后,指尖却在半空停住。
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满身机油味的机修学徒,如今身上穿的是定制西装,口袋里装的是天工集团的门禁卡,可在顾小芬面前,他总觉得自己还是那个需要她递工具、帮着揉肩的年轻人。
昨夜在会议室,她抱着文件蜷在沙发上打盹,他悄悄给她披外套时,她迷迷糊糊抓着他的手腕说“别让真由美受委屈”,那语气里的坦诚与体谅,像温水漫过心尖。
车子驶入临江小筑的铁门,月色如水的夜晚,庭院里初绽的梅花疏影横斜,偶有残雪点缀枝头,更添几分清雅。
刘姨听见车声迎出来,手里捧着暖手宝,毛线手套上还沾着面粉:“陈先生快进屋,顾小姐冻得手都冰了。”
顾小芬笑着拍开刘姨的手:“我年轻火力旺,倒是陈平,在会议室熬了一下午,肯定没吃晚饭。”
她替陈平拉开玄关的门,暖空气裹着羊肉汤的香气扑面而来,鞋柜上摆着两双棉拖鞋,是刘姨早就备好的。
客厅的落地灯晕开暖光,米色的沙发上铺着羊绒毯,茶几上摆着刚温好的黄酒。
刘姨把当归羊肉汤盛进粗瓷碗,又端来两碟小菜——酱萝卜和凉拌海带,都是陈平爱吃的。
“你们慢慢聊,我在厨房收拾,有事叫我。”她识趣地退了出去,关门时还特意把客厅的灯光调暗了些。
顾小芬给陈平舀了一勺羊肉,萝卜炖得软烂,汤汁带着当归的药香。
“我妈把家里把档案室钥匙给你了?”她看着他埋头喝汤的模样,忽然轻声问。
“嗯,铜牌子上刻着南江厂013,”陈平抬头时,嘴角还沾着汤渍。
顾小芬伸手替他擦掉,指尖擦过他唇角的瞬间,两人都顿了顿。
她的指尖微凉,带着护手霜淡淡的栀子香,他喉结动了动,把剩下的汤一饮而尽:
“顾叔今天精神好多了,还说等开春要带我们去看南江的樱花。”
“我爸就爱说这些,”顾小芬别开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其实他心里怕得很,怕自己走了,我一个人扛不住顾家的担子。”
她声音渐低,指尖划过碗沿的花纹,“以前我总想着跟他争口气,证明我能做好珠宝设计,能管好公司,可现在……”
陈平放下碗,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比白天更凉,指尖还在微微发颤。
他想起第一次来临江小筑的场景:
——为谢姚婉清母女照料父亲,带家人赴临江小筑设宴。院中红梅映着江景,众人围坐享宴。
后陈平与顾小芬被成奇下药迷晕,阴差阳错反锁在休闲室,次日醒后虽尴尬,却让两人关系更近。
当时他还是南江厂默默无闻的小学徒工,手里攥着仅有的积蓄,只能笨拙地说“我帮你修设备,家里有什么需要修理的,找我。”
如今他能站在她身边,用天工的资源帮她重振顾氏产业,能和她一起对抗黑曜石的威胁,可他还是第一次见她露出这样脆弱的模样。
“有我在,”陈平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郑重,“顾家的担子,我陪你一起扛。”
顾小芬猛地抬头,眼底的水汽撞进他的目光里。
这些年的委屈、疲惫、挣扎,好像都在这句话里找到了出口。
她忽然倾身抱住他,脸颊贴在他西装的羊毛面料上,能清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水味——那是上次去参加行业峰会时,她帮他选的味道。
“陈平,我有时候真怕……怕你跟真由美走得太近,怕你忘了我。”
“不会忘,”陈平抬手回抱住她,手掌覆在她单薄的背上,能感受到她衬衫下的体温,“从你把你多年的积蓄卡放在我手中,说要帮我付学费那天起,我就没忘过。”
他轻轻摩挲着她的背,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真由美那边,我会跟她讲清楚。你才是……”
话没说完,顾小芬忽然抬头吻住他。
她的吻带着羊肉汤的暖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试探,又像孤注一掷。
陈平僵了一瞬,随即反客为主,掌心托住她的后颈,把这些年藏在心底的感激、愧疚与珍视,都融进这个绵长的吻里。
落地灯的光透过灯罩,在地面投下圆形的暖影。
窗外的雪还在下,红梅的影子映在窗帘上,像晕开的水墨画。
顾小芬的发丝缠在他手腕上,带着栀子香的呼吸扑在他颈间,他抱着她走向二楼卧室,每一步都走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这难得的温情。
卧室的暖气很足,米色的地毯踩上去没有声响。
顾小芬的指尖划过他胸口的衬衫纽扣,忽然停在他左胸的位置——那里藏着樱花荷包,隔着布料能摸到针脚的纹路。
“疼吗?”她轻声问,指尖移到他肋骨处的一道浅疤,那是上次对抗黑蛇帮时被刀划的,如今只剩下淡淡的印记。
“早不疼了,”陈平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你在这儿,就不疼。”
他低头吻她的额头,再到眼角,她眼底的红血丝还没消退,是连日操劳的痕迹。
顾小芬的指尖钻进他的衬衫,触到他腰间的肌肉——那是这些年坚持锻炼留下的线条,不再是当年那个瘦得只剩骨头的学徒工。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的模样,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手里拿着扳手,眼睛却亮得像星星。
长夜漫漫,暖光流转。
褪去满身的疲惫与防备,他们像两只互相取暖的兽,用最坦诚的姿态拥抱彼此。
陈平吻过她眼底的红血丝,在她耳边说“以后我护着你”,顾小芬攥着他的手,指甲轻轻掐进他的掌心,像是要把这个承诺刻进骨血里。
窗外的雪落得更静了,只有偶尔传来的红梅落雪声,伴着彼此渐重的呼吸,成了冬夜里最温柔的节拍。
天快亮时,顾小芬蜷在陈平怀里,指尖画着他胸口的轮廓。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他皮肤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我昨天给苏晴打电话了,”她轻声说,“她说愿意来南江,我在临江小筑帮他准备好了套间,既方便她来天工继续和技术团队搞研发,也方便照看孩子。”
陈平一顿,低头看她:“她……没犹豫?”
“怎么没犹豫,”顾小芬轻笑,指尖戳了戳他的下巴,“她说怕给你添麻烦,怕我介意。我跟她说,咱们都是一起闯过难关的人,分什么你的我的。再说,两个孩子一起长大,也有个伴。”
陈平叹了一口气,似乎有点惋惜:“她的借用期快到期了,要回国防工科委了。”
“她可以选择不回去,取决于你。”她抬头望进他的眼睛,晨光在她瞳孔里映出小小的光斑,“陈平,我不是要逼你做选择,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的身后,永远有我……和她。”
陈平收紧手臂,把她抱得更紧。
他能闻到她头发上的栀子香,能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扑在颈间,忽然觉得,这么多年的奔波与挣扎,好像都是为了这一刻的安稳。
他低头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声音比晨光还温柔:“等从大阪回来,咱们就去领证。”
顾小芬眼睛亮了,像落了星光:“真的?”
“真的,”陈平点头,指尖抚过她的脸颊,“我欠你的,要用一辈子还。”
清晨的雪已经停了,阳光透过红梅枝桠洒在雪地上,泛着细碎的光。
刘姨准备了早饭,小米粥熬得浓稠,配着刚出锅的葱油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