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易丝已经帮我联系好了从小带我长大的奶妈,她就像我的第二个母亲一样。她会来纽约,帮我照顾安安。有她在,我放心。”
露易丝走过来,将咖啡放在他们面前的茶几上,用力拍了拍陈平的肩膀:
“嘿,别担心,有我在呢!我舅舅在纽约能量大得很,没人敢在我的地盘上动我的外甥女!再说了,我这个‘姨妈’可不是白当的!”
陈平看着眼前这两个女人,一个柔中带刚,一个热情似火,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真由美的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是目前最稳妥,也是对大局最有利的选择。
他可以拒绝,但那只会让真由美更加为难,也让他们未来的处境更加危险。
最终,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将真由美再次拥入怀中,声音沙哑而坚定:
“好,我答应你。但是你答应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如果你有任何危险,哪怕是一点点,我都会立刻放下南江的一切,飞到倭国去,把你和安安抢回来!”
真由美在他怀里,用力地点了点头,泪水再次滑落,但这一次,是安心的泪水。
“嗯,我等你。”
窗外,纽约的阳光依旧灿烂,仿佛能驱散世间一切阴霾。
但屋内的三个人都知道,在这片灿烂的阳光之下,一场席卷太平洋两岸的巨大风暴,已经悄然酝酿。
而他们,已经身不由己地,被卷入了风暴的中心。
与此同时,南江市最顶级的私人会所“观澜阁”内,一场名为“压惊”的宴会正在上演。
主角是刚刚从经警队“喝茶”回来的韩本山。
他看起来毫发无损,甚至比前几天还精神矍铄,脸上挂着春风得意的笑容,仿佛经历的不是一场惊心动魄的调查,而是一次愉快的郊游。
“来来来,各位老朋友,今天韩某做东,多谢大家在我这段时间的关心和支持!”韩本山举起酒杯,声音洪亮,“干了!”
众人纷纷起身,附和着干杯。酒桌上,坐着的都是南江商界和政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本山集团的顾问,也是这次宴会的实际操办者——姜远山。
姜远山面带微笑,举杯致辞:“韩总吉人天相,我们早就说了,像韩总这样为南江经济发展做出巨大贡献的企业家,国家是不会冤枉的!那些捕风捉影的谣言,不攻自破!这杯酒,敬韩总的清白,也敬我们南江风清气正的投资环境!”
他的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捧了韩本山,又撇清了自己,还顺便拍了当局的马屁。在座的人心照不宣地发出一阵会心的笑声。
韩本山放下酒杯,擦了擦嘴,故作感慨地说:
“唉,这次多亏了彭市长。要不是他亲自过问,强调我们本山集团和黑崎株式会社是多年的合法合作伙伴,资金往来清清白白,我韩本山今天还真不一定能坐在这里和大家喝酒啊!”
他特意提到了“彭国宏代市长”和“合法合作”,这是在向所有人传递一个信号:我韩本山后台硬着呢,你们谁也别想落井下石。
“是啊,是啊,”一个地产老板连忙附和,“国际刑警那个什么通报,说的是黑曜石和黑崎会社之间的事,跟咱们韩总有什么关系?韩总只是引进外资,建设南江,这是天大的功劳!”
“就是!韩总可是我们南江的‘建设标兵’,忧国忧民的正人君子!”
一时间,奉承之声不绝于耳。韩本山听得心花怒放,但他心里却像明镜一样。他知道,自己能这么快出来,彭国宏的过问只是一个方面,更深层次的原因,是他被迫向田中宏交了一份投名状”
——即提供田中健与黑曜石勾结的部分证据,但仅限于黑曜石通过黑崎会社非法注入资金的部分,不涉及更深层的国际阴谋。
田中宏那边通过高层渠道,帮他暂时脱困。田中宏甚至派人传话,只要他愿意配合,后续还有更大的合作机会。
韩本山暗自冷笑,田中健把他往火坑里推,田中宏却想拉他上岸。但这两兄弟,谁都不是善茬。
他现在成了田中兄弟博弈的棋子,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而姜远山,这个老狐狸,此刻正坐在他身边,脸上挂着最真诚的笑容,心里却在盘算着如何彻底撇清与黑曜石的关系。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越来越热烈,也变得越来越微妙。
姜远山端着酒杯,凑到韩本山身边,压低声音说:
“韩总,这次虚惊一场,但也是个警钟啊。以后跟合作伙伴打交道,尤其是像黑崎会社这种外资,咱们得更谨慎才行。万一……我是说万一,他们那边再出点什么岔子,别把火引到咱们身上。”
他的话看似关心,实则是在敲打。他是在提醒韩本山,黑曜石这潭水太深,别把本山集团也拖下水。
韩本山何尝不明白?他冷笑一声,也低声回应:“姜总放心,我韩本山在商界混了这么多年,这点分寸还是有的。黑曜石是黑曜石,黑崎是黑崎,本山是本山,账目上清清楚楚。
再说了,我们引进资金,是为了发展南江,也是为了给深海之眼建设添砖加瓦,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谁敢说三道四?”
韩本山嘴上说得硬气,但心里却在打鼓。国际刑警的通报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下来。
田中健通过黑崎强行注入资金,分明就是黑曜石通过黑崎会社洗过来的“黑金”,自己也确实没有批准接收,只是被李志强做了手脚,财务部接纳了,这才造成了这次的“有惊无险”。
“对,对,南江厂重建!”姜远山立刻顺着他的话头,将声音稍微提高,让桌上其他人也能听见:
“这才是我们当前的头等大事!韩总,天工那边,你可得盯紧了。陈平那个年轻人,虽然有能力,但毕竟年轻气盛,容易被人利用。
咱们作为长辈,作为合作伙伴,要多引导,多支持,确保这个国家级的项目万无一失啊!”
这番话,瞬间将矛头从“黑金风波”引向了“天工项目”,引向了陈平。
在座的都是人精,立刻明白了姜远山的意图。他这是在“立牌坊”,一方面撇清自己与黑曜石的关系,另一方面又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关心地方经济、提携后辈的“正人君子”。
“姜总说得对!”
“陈平是个人才,但还需要历练啊。”
“南江厂重建,责任重大,不能有任何闪失!”
众人又开始新一轮的附和,话题成功地被转移。
韩本山也乐见其成,他巴不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从黑曜石身上移开,都去盯着陈平。
他甚至可以借机向田中健邀功,看看,我韩本山在南江,还是能帮你们牵制陈平的。
这场“压惊宴”,与其说是为韩本山压惊,不如说是一场集体表演。
每个人都在演戏,每个人都在撇清,每个人都在为自己寻找最有利的位置。他们口口声声说着忧国忧民”,心里却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而在这场闹剧的背后,两股更强大的力量,正在南江的上空,无声地交锋。
就在韩本山的酒宴进行得如火如荼之时,陈平已经离开了医院,回到了他在纽约的临时住处。他需要冷静地分析局势,做出下一步的决策。
他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国际号码。他接通,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清晰,带着一丝不容置疑威严的日语声音。
“是陈平君吗?我是田中宏。”
陈平的心跳漏了一拍。田中财阀的掌门人,真由美的父亲,那个在幕后运筹帷幄,连田中健都要忌惮三分的男人,竟然亲自给他打电话了。
“田中会长,您好。”陈平的语气保持着应有的礼貌和警惕。
“不用这么客气。”田中宏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真由美她……还好吗?”
“多谢会长关心,她很好。”
“那就好。”田中宏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陈平君,关于南江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我听说了。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田中健和我的助手藤本,做事总是有些冲动,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他开门见山,直接点出了田中健。这既是一种示好,也是一种示威。他在告诉陈平:我知道我弟弟在干什么,我比你更了解他。
“田中健先生是商人,追求利益,无可厚非。”陈平不卑不亢地回答。
“呵呵,商人追求利益没错,但不能为了利益,损害国家的长远未来。”田中宏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黑曜石,就是一个毒瘤。它用肮脏的黑金,腐蚀着正常的商业秩序,甚至可能引发国际争端。我弟弟,被它蒙蔽了双眼。”
陈平静静地听着,他知道,重头戏来了。
“陈平君,”田中宏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诚恳:
“我非常欣赏你的才华,尤其是你在深海技术上的远见。天工的‘深海之眼’计划,不仅仅是一个商业项目,它关系到未来人类对海洋的探索,甚至关系到国家的战略安全。这样的技术,不应该被资本恶意并购,不应该被短视的利益所摧毁。”
他停顿了一下,抛出了自己的橄榄枝:
“所以,我愿意,以田中财阀的名义,向你提供资金支持。条件是,我们进行深度的技术合作。我可以保证,在我的支持下,没有人能从你手中夺走天工的控制权,包括我弟弟。”
这就是田中宏的“阳谋”。
他不像田中健那样,用黑金去扶持韩本山,搞恶意收购。他选择直接支持陈平,用光明正大的资本,换取他最想要的东西——技术。他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救世主”,一个“技术保护者”,而他的最终目的,却是要将天工的核心技术,和平地、合法地纳入田中财阀,乃至倭国的国家战略体系。
这个提议,充满了诱惑力。有了田中宏的支持,陈平可以立刻解决资金链的问题,可以轻松击退韩本山和田中健的攻势。但代价是什么?是技术的共享,是未来的合作,甚至可能是某种形式的控制。
陈平的大脑在飞速运转。他意识到,田中宏和田中健,虽然手段不同,但目标在某种程度上是一致的——都想得到天工的技术。只不过,哥哥想“娶”,弟弟想“抢”。
“田中会长的好意,我心领了。”陈平沉吟片刻,缓缓说道,“但天工的技术,是无数东澜国科研人员心血的结晶,它属于中国。关于合作,我们可以谈,但前提是平等、互利,并且不能损害国家利益。”
他的回答,不卑不亢,既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他守住了一条底线。
“我理解你的立场。”田中宏似乎早有预料,“陈平君,你是个有原则的人,这很好。我希望你能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有时候,选择一个正确的合作伙伴,比单打独斗更重要。我的提议,永远有效。
另外,关于即将召开的田中家族会议,我希望真由美能明白,家族的利益,和国家的利益,在根本上是一致的。她应该做出正确的选择。”
这句话,既是关心,也是警告。他是在通过陈平,向真由美传话,让她在家族会议上,站在自己这一边。
通话结束,陈平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繁华的曼哈顿夜景,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田中宏的“阳谋”,比田中健的“阴谋”更难对付。
它披着合作与支持的外衣,却包裹着更深的野心。而田中健,此刻恐怕正在因为黑曜石的事情焦头烂额,但他绝不会善罢甘休,必然会采取更激烈的手段。
南江的棋局,已经从单纯的商战,演变成了田中家族内部的“兄弟阋墙”,演变成了国家技术主权与跨国资本渗透之间的博弈。
攘外先安内。
他的“内”,是真由美和孩子,是风雨飘摇的天工。
他的“外”,是虎视眈眈的田中兄弟,是藏在暗处的黑曜石,是那些在“压惊宴”上表演的“正人君子”。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他必须回去了。回到南江,那个风暴的中心。
他不仅要“安内”,不仅要“攘外”,他还要在这场兄弟阋墙的大戏中,找到属于自己,也属于天工的,那条唯一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