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说明会？”沈阳喝了一口牛奶，状似随意地问。
“是啊，这次直播事故影响挺大的，网上也有很多猜测。节目组准备召开一个正式的媒体见面会，由总导演和韩老师出面说明情况，也会安排您通过视频连线的方式，简单跟关心您的大家报个平安。”小唐解释道，“不过您放心，不会让您累着的，就几句话。”
看来，节目组要开始“收尾”和“定调”了。将一切盖棺论定，然后将他这个“事故主角”妥善安置（或许是雪藏，或许是其他安排），让事件热度平稳过去。
他不能让他们这么轻易地“安排”自己。
“韩老师……也会参加说明会吗？”沈阳问。
“当然啦！韩老师是节目的灵魂人物，也是这次事件中最关心您的人，他肯定要出面的。”小唐笑道，“韩老师还说，等您评估结束，状态好点，他想单独跟您聊聊，关于后续的一些……工作机会？”
工作机会？沈阳心中冷笑。是安抚？是封口？还是新的“剧本”？
“好，我知道了。谢谢。”沈阳点点头，不再多问。
上午的评估在一间更大的、类似诊疗室的房间进行。除了更精密的生理检测，还有两位穿着白大褂的“心理专家”对他进行了长时间的访谈，问题从沉浸体验的感受、记忆碎片、到苏醒后的情绪、对未来的想法，无所不包，充满引导性。
沈阳全程配合，扮演着一个劫后余生、有些恍惚、但总体上对节目组和韩玉充满感激的年轻人。他小心地控制着言辞，不流露任何对“幻境”真实性的怀疑，也不表现出任何超越常人的观察力或思维能力。
评估结束后，他被带回观察室休息。下午，节目组的造型师和化妆师进来，简单地为他打理了一下，准备晚上的视频连线。
看着镜子里被打理得清爽却难掩憔悴的自己，沈阳知道，第一次在公众面前“亮相”，至关重要。他不能表现得过于精神，那会引人怀疑；也不能过于萎靡，那不符合“勇敢苏醒”的人设。他需要一种复杂的、能引发同情和好奇的状态。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通过这次连线，向外界——或许也包括隐藏在幕后的某些存在——传递一些……微妙的信息。
晚上八点，直播信号接通。
观察室里架起了一个简单的摄像头和屏幕。屏幕那头，是一个布置得像新闻发布会的会场，坐满了记者，长枪短炮对准主席台。总导演和韩玉已经就座。
当沈阳苍白却带着一丝强撑笑意的脸出现在大屏幕上时，会场响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和快门声。
“沈阳，能听到吗？感觉怎么样？”总导演率先开口，语气严肃中带着关怀。
“能听到，导演。我好多了，谢谢大家关心。”沈阳对着镜头，声音不大，但清晰。
接下来是公式化的问答。导演解释了“技术性意外”，强调了安全预案和紧急响应。韩玉则深情回顾了“守望”的焦急，赞扬了沈阳的“勇气”，并再次表达了歉意和关怀。
轮到沈阳时，他按照准备好的稿子，简短表达了对节目组、医疗团队，尤其是对韩玉的感谢，并表示会好好休养。
一切都很正常，很完美。
就在连线即将结束时，主持人按照流程问道：“沈阳，经历了这次特别的体验，你有什么想对一直支持你的粉丝和观众们说的吗？”
镜头特写对准了沈阳的脸。
他微微吸了一口气，眼神看向镜头深处，那里仿佛映照着无数双关注的眼睛。他的脸上，那份强撑的笑意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混合了疲惫、后怕，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迷茫。
“我……”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更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我想说……谢谢大家的关心。这段经历……很特别。我好像……走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看到了很多……难以形容的东西。”
他的目光似乎没有焦点，缓缓扫过虚空，如同在回忆。
“有时候我会想，那些光怪陆离的……到底是梦，还是……别的什么？”他微微摇头，露出一个苦涩又困惑的笑容，“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些感觉，很真实。比如……黑暗，寂静，还有……某些注视。”
他没有说“修真”，没有说“混沌”，没有提及任何具体的“幻境”情节。但他用了“很长很长的路”、“难以形容的东西”、“注视”这些模糊却充满暗示的词语。
尤其是“注视”这个词，他咬字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屏幕那头，韩玉脸上的温柔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但他放在桌下的手指，似乎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总导演的表情也微微凝滞了一瞬。
观看直播的观众们，或许只会觉得沈阳是沉浸过深、心有余悸，话语有些混乱。
但沈阳知道，他这番含糊其辞、带着微妙情绪和指向性的话语，就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小石子。对于普通人，或许涟漪很快散去；但对于知晓内情的人，比如韩玉，比如这个综艺背后的某些存在，这或许就是一种隐晦的……试探与宣告。
——我没有完全失忆。
——我对“里面”有感觉。
——我知道有些东西在“注视”。
——你们，掩盖不了全部。
连线结束，屏幕暗下。
观察室里，沈阳缓缓靠回椅背，闭上了眼睛，掌心那点暗青光点，似乎因他刚才刻意调动情绪和精神集中，而又凝实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第一回合的公开试探，结束。
接下来，就看“猎手”们，如何接招了。而那个约好的“单独聊聊”，或许就是下一个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