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连线结束后的观察室，比之前更加寂静。屏幕暗下去，只剩下仪器规律的嗡鸣，仿佛刚才那场面向千万人的直播只是一场幻觉。但沈阳知道，他投出的石子，已经落水。涟漪会扩散到哪里，会激起什么反应，犹未可知。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并非全然作伪。刚才那番表演，看似只是对着镜头说了几句含糊的话，实则耗费了他大量心神去精准控制语气、表情和眼神，既要让普通人觉得合理，又要让“有心人”听出弦外之音。同时，他还在持续地、极其微弱地调动意念，试图与掌心的暗青光点建立更稳定的联系——这感觉就像用一根头发丝去拨动沉重的磨盘，消耗的是难以言喻的精神专注力。
助理小唐很快进来，撤走了连线设备，又送来了温水和助眠的香薰（同样是节目组特供，无标签）。她的态度依旧恭敬，但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显然也听到了沈阳连线时那些“语焉不详”的话。
“沈老师，您刚才表现得很好，粉丝们都特别心疼您。”小唐一边整理，一边说道，“韩老师刚才也发消息了，说您辛苦了，让您好好休息。他……晚些时候会过来看您。”
晚些时候？沈阳心中一动。看来，他那番话起作用了。韩玉坐不住了，要提前进行所谓的“单独聊聊”。
“好的，谢谢。”沈阳点点头，没有多问，闭上眼睛假寐。
小唐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香薰散发出宁神的淡雅花香，但沈阳的神经却高度紧绷。他看似在休息，实则感官提升到了极限，留意着门外的任何动静，同时继续以微不可查的方式“温养”着掌心的光点。那光点在他的持续关注下，似乎比最初苏醒时明亮了极其细微的一丝，虽然依旧微弱如风中残烛，但至少证明他的方法有效。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更久。门外走廊传来了沉稳而独特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带着一种从容不迫的韵律感。是韩玉。
脚步声在观察室门口停下，却没有立刻敲门。门外安静了几秒，仿佛对方也在调整或确认什么。然后，敲门声才轻轻响起。
“阳阳，休息了吗？”韩玉的声音隔着门传来，比平时更低柔一些。
沈阳睁开眼，深吸一口气，让脸上重新挂上那种带着疲惫的、略微软弱的感激表情：“韩老师？请进。”
门被推开，韩玉走了进来。他换了第三套衣服，是一件质地柔软的米白色高领毛衣，看起来温和又居家。他手里没拿平板，只端着一个白瓷杯，热气袅袅。
“看你晚上没吃多少，让厨房煮了点安神的茶，用的是我平时调理用的方子，对舒缓神经有帮助。”韩玉将茶杯放在沈阳旁边的床头柜上，很自然地在之前坐过的那把椅子上坐下。
距离比上次似乎近了一点点，那种清冽的松柏冷香也更加清晰。沈阳注意到，韩玉这次没有喷香水，这气味似乎是从他肌肤或衣物纤维中自然散发出来的，很淡，却难以忽视。
“谢谢韩老师，总是这么照顾我。”沈阳端起茶杯，凑到鼻尖闻了闻。茶香清雅，混合着红枣、桂圆和几种辨识不出的草药味，没有异常。他小口啜饮，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确实带来一丝放松感。
“应该的。”韩玉看着他喝茶，眼神温和，语气却带着一丝认真的歉意，“今晚的连线，辛苦你了。导演组那边流程设定得太正式，可能让你不太适应。你最后说的那些话……是不是还在害怕？”
他果然提起了这个！而且直接点明了“害怕”这个情绪，试图将沈阳那番含糊的话定性为恐惧后遗症。
沈阳放下茶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脸上适当地露出一丝迷惘和后怕：“……是有点。韩老师，我……我其实到现在还有点分不清。那些感觉太真实了，尤其是最后……好像要被什么吞掉一样。还有……有时候半夜，好像能听到奇怪的声音……”他适时地打了个冷颤，眼神飘向房间角落，仿佛那里藏着什么。
他在试探。试探韩玉对“幻境”崩塌的感受，以及……对夜间低语声的反应。
韩玉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舒展，伸手轻轻拍了拍沈阳的肩膀，动作带着安抚的力量：“别怕，那都是沉浸体验的后遗症，你的神经系统受到高强度刺激，产生一些错觉和幻听是很常见的。医生给你的评估报告也显示，你的神经兴奋阈值比常人要敏感一些，所以反应会更强烈。这都是正常的，会随着时间慢慢消退。”
他给出了一个非常“科学”且“合理”的解释，将所有异常都归结于沈阳个人的生理和心理特质。
“真的……只是这样吗？”沈阳抬起头，看向韩玉的眼睛，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执拗和寻求确认的依赖，“韩老师，您经验丰富，见过那么多参与者……他们也会这样吗？也会觉得……那些‘里面’的东西，真实得好像……触手可及？甚至……留下点什么？”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韩玉，不放过对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最后一句“留下点什么”，他加重了语气，同时，他凝聚起一丝微弱但集中的意念，悄然引向掌心的暗青光点。
光点没有明显的亮度变化，但在沈阳意念引动的瞬间，它似乎……微微发热了一下！与此同时，沈阳感觉到，自己与韩玉之间那无形的空气中，仿佛有某种极其隐晦的“共鸣”或“扰动”一闪而过！
韩玉搭在沈阳肩上的手，似乎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他的眼神深处，那惯常的温柔笑意淡去了一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解读的幽光，如同寒潭下的暗流。但他掩饰得极好，快得让沈阳几乎以为是错觉。
“每个人的体验都是独一无二的，阳阳。”韩玉的声音依旧平稳温和，但语速似乎慢了微不可查的一丝，“‘幻境’是基于潜意识构建的，它触及的深度因人而异。有些感受过于强烈，在意识中留下深刻印记，甚至产生一些身心联结的错觉，这在超深度沉浸案例中偶有记载。但你要相信科学，也要相信我们节目组的安全保障。那些‘感觉’，终究会过去的。”
他没有直接回答“留下点什么”的问题，而是再次用“科学”和“案例”模糊过去。但他也没有完全否认“身心联结错觉”的可能性。
更重要的是，沈阳几乎可以肯定，自己刚才尝试引动光点时，韩玉有所感应！那绝不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