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源仙城的一座雄伟大殿内,氤氲着水波般的镜光。
巨大的【千源轮回镜】矗立中央,镜面似一潭深不见底的幽泉,倒映着无数张或紧张、或期待、或忐忑的脸庞。
扑通!
突然一道身影被镜光弹出,狼狈地摔在冰冷的玄玉地面上。
他面色惨白,瞳孔涣散,仿佛经历了极致的恐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殿内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几乎是习惯性的叹息。
“唉~”
“第几个了?”
“这个月第一千零三十七个了吧?”
“啧,这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这么多有名有姓的天骄人物进去,都没坚持到一炷香的时间!”
“我也想知道里面的情况,要知道成功开启下一个轮回,就能获得一件三阶极品灵物....”
“但是,里面出来的人都会被南宫宫主剔除对应的记忆。”
“可惜了那些青年才俊,不少人都因此道心受损,修为倒退啊…”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何况若是成功,说不定会得到南宫宫主的赏识!”
“如此情况,即便道心受损,也有无数人往里面钻。”
“....”
大殿窃窃私语声中,带着浓重的敬畏和火热,因为一旦进入南宫芮的法眼,哪怕是被收为记名弟子,那也是野鸡飞上枝头变凤凰。
高台之上,一道孤绝清冷的身影漠然伫立,仿佛下方的骚动与她毫无关系。
南宫芮一袭素白宫装,身姿挺拔如孤峰寒松,容颜倾世,却覆着一层万年不化的冰霜,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美眸深处,偶尔掠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与厌憎。
又失败了。
半年时间足有万人进入【千源轮回镜】,可是无一人能在那无尽轮回的绝望里,予她一丝微光。
南宫芮微微阖眼,脑海中闪过那些破碎的画面:
年幼之时姨娘家冰冷的残羹、表姐淬毒的指甲;及笄之年青楼老鸨手中闪着寒光的细针、书生那张逐渐变得模糊又骤然狰狞的脸;二九之时井底刺骨的黑暗与窒息、老妪浑浊贪婪的眼、傻儿子流着口涎的痴笑……
最后,定格在一张温婉带笑的脸庞上——李青萱。
她的师姐,她曾经抗拒又暗自依赖的温暖,最终却倒在她的剑下,鲜血染红了观海阁的云霞。
杀了她,自己迈入《太上忘情咒》第八层,成功进阶元神境。
可然后呢?
魔障深入心脉和识海,道途已绝。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
......
华美的宫殿仅剩下两道身影,显得十分空旷。
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南宫芮和徐清泉。
“南宫师妹,过犹不及,你....”
徐清泉扫了一眼旁边的【千源轮回镜】,脸上满是苦笑之色。
【千源轮回镜】背后,镶嵌有三十六颗极品灵石,以及足足三千六百颗上品灵石,但是南宫芮这么大半年的时间,比以往百年开启的次数还多。
因此,【千源轮回镜】的能源告竭,观海阁百年才会下拨一次专项资源,而作为千源仙城管理者的徐清泉又不能真的让【千源轮回镜】暗淡....
“徐师兄放心,我一会儿将【千源轮回镜】搬到玉漱宫,补充灵石的事情不用师兄操心。”南宫芮知道徐清泉担心什么,直截了当的说道。
“唔....”
“南宫师妹,我等元神已成,这【千源轮回镜】对咱们效果微乎其微,不过你既然执意,师兄也不会阻拦,只不过其太过耗费资源....莫要投入过多....”
徐清泉的小心思被猜出来也不觉得尴尬,稍微沉吟后叮嘱道。
话音落地,其身影也消失不见。
整座空旷的大殿里,仅剩下站在巨型【千源轮回镜】下的南宫芮。
......
......
夜幕拉开,玉漱宫。
赵桭从温养身体中苏醒,发现以前守在他房间门口的月茹、月梅两姐妹竟然不在。
等来到中庭,才见到人影。
只见月梅手里提着一盏青灯,正站在一个巨大的镜子面前。
之所以用巨大来形容,是因为这面镜子足有十丈高,人在其
“月梅道友,这面镜子是?”
赵桭好奇的走上前,一边打量眼前散发着幽光的巨型镜子,一边好奇的询问。
“明桭少爷,你不知道【千源轮回镜】?这可是千源仙城的特色之一。”
月梅听到赵桭的询问,显得十分诧异。
“额....这就是【千源轮回镜】?听说进入其中会被封印记忆,经历一遍又一遍的幻境,最高可直接轮回千次,极大增强修士的心境。”
赵桭来到千源仙城,自然听说过这【千源轮回镜】,只是没想到这东西会突然出现在玉漱宫。
“这就是【千源轮回镜】,宫主她借用一番。”月梅似乎知道赵桭
别人想使用都难,而她的主人南宫芮却可以直接带回来。
扑通!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泛着幽光的镜面里摔出来,正是消失不见的月茹。
紧随其后的则是南宫芮,不过相对于月茹的狼狈,她则是不急不缓的从其中走出来。
“宫主,对不起,奴婢....”
月茹缓了一口气之后,连忙转过身来朝南宫芮跪下,月梅也跑上前跟月茹跪在一起。
“不是你们的问题,起来吧。”
南宫芮经历过前面那么多次失败,自然不会将责任归咎于月茹和月梅身上。
“桭儿,时间不早,去休息吧。”
南宫芮虽说没有怪罪月茹和月梅,但是也没什么好心情,淡淡扫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赵桭,而后转身朝其寝宫走去。
“南宫师叔,我能试试这【千源轮回镜】吗?”
赵桭见猎心喜,而且南宫芮也不让他离开玉漱宫,这段时间他说实话过的挺压抑。
既然这宝贝被南宫芮搬了回来,那不用白不用。
“你想用【千源轮回镜】.....”
南宫芮闻声停下脚步,眼里带着冷意看向赵桭,她对赵桭另有安排,不过既然提了出来,她略作思忖也没拒绝,“行吧。”
只是一个棋子而已,出来后换掉即可,还有月梅和月茹....一起处理掉!
“谢南宫师叔成全。”
赵桭显然不知道,南宫芮最后一丝耐性也被磨完,从而不止是他,就连月梅和月茹也陷入没有明天的日子。
“默念千源映我,然后放空心灵即可。”
南宫芮重新站在【千源轮回镜】下,赵桭则按照提示操作。
嗡~
只见镜面射出两道光源照在南宫芮和赵桭身上,然后下一刻两人的身影消失不见。
......
......
“咳咳咳....”
刺鼻的霉味,挥之不去的潮湿阴冷。
赵桭在呛咳中睁开眼,粗布麻衣,身下是冰硬的板铺,脑海里被灌入一个十三岁男仆的记忆,男仆也叫‘赵桭’。
“咦?”
赵桭迷茫的眼神迅速变得清醒,而后四下打量一番周围后,惊讶道:“什么情况?我的记忆没有被封印....”
“两位女王的【蚁后神域】和【黑纹领域】的原因吗?”
“如此说来.....南宫芮岂不是也不会被封印记忆,以她的神魂强度,应该不弱于两大女王对我的增幅。”
赵桭发现自己没有失忆,刚升起偷偷‘修理’一番南宫芮的念头,便被彻底打消。
人还在南宫芮的玉漱宫之中,即便对方失忆,那么出去后保不准就会‘恢复’,所以还是悠着点儿。
“【千源轮回镜】有南宫芮启动,那么这眼前这幻境世界,应该是根据南宫芮的记忆构建。”
“要想成功出去或者开启下次轮回,必须找到南宫芮,并帮其解除执念....”
“能看一遍这老妖婆的深处记忆,这趟怎么都不会亏。”
赵桭思量一番后,伸了个懒腰从硬板床上下来。
其实赵桭是想自己进来‘耍耍’,但是没想到南宫芮会跟着一起,而且还以她的记忆构建这幻境,着实奇怪?
赵桭梳理一番‘男仆’的记忆,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南宫芮的姨娘家,“首要之事,找到正主。”
......
......
“六岁的南宫芮....还挺可爱。”
通过其他仆役的闲谈,赵桭很快摸清南宫芮的踪迹。
那个尚未长开已见绝色雏形的小少女,正被呼来喝去,做着远超负荷的杂役,稍慢一步,斥骂甚至鞭挞便随之而来。
她低着头,沉默地承受,眼底却像燃着一簇烧不尽的野火。
为了不暴露自己清醒,赵桭从不会暗处观察,而是制造了很多次‘偶然’跟其接触,直白的夸其可爱,表达着善意。
在幼年·南宫芮险些被管事嬷嬷刁难时,‘恰好’经过解围。
在她躺在柴房,饿得发昏时‘无意’多留下一块干硬的馍;在她被表姐故意推倒擦伤时,‘顺手’递上一块干净的布条。
起初,小小的她警惕如幼兽,眼神里的疏离比井水还凉。
不过滴水穿石。
在这冰冷彻骨的深宅里,一丝不求回报的善意,太过罕见。
她开始在他等候的廊下停顿一瞬,会接过他偷偷带来的伤药,甚至在他低声说起外面趣闻时,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属于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好奇。
熟络悄然滋生。
可赵桭只是一个最低等的男仆,改变不了她被刻薄对待的命运,阻止不了那日渐沉重的打骂与嫉恨,更无法撼动将她视为蝼蚁的命运轨迹。
赵桭只能看着,陪着,在那无尽的灰暗里,成为唯一一点微不足道的暖色。
晃眼间,八年时间过去。
直到这日,府中喧哗,人声鼎沸。
大宅不知什么原因破产,南宫芮姨娘收了城里倚红楼的三百两雪花银。
赵桭寻到已经十四岁的南宫芮时,她正被两个粗壮婆子扭着胳膊拖出柴房,脸上一个鲜红的掌印。
她嘴角破裂,却死死咬着唇,没有哭喊,那双看过来的眼里,是不敢置信的绝望和惊惶。
四目相对一瞬。
“逃!”
赵桭猛地扑了过去,撞开一个婆子,死死抱住另一个肥壮婆子的腰,对着她嘶声大吼:“南宫芮!跑啊!离开这座大宅,永远也别回来。”
一个低等仆役,哪有什么力气抗衡。
拳脚、木棍如雨点般落在赵桭身上,骨头断裂的声音闷重响起,视野迅速被血色模糊。
最后映入眼中的,是南宫芮被人强行拖走的背影,以及她回过头来时,那双彻底褪去稚嫩的震惊与悲哀的眼。
剧痛吞噬赵桭的意识,“这么被打死,我演的会不会太过了....”
******
【千源轮回镜】光芒一闪,第一次轮回景象湮灭。
南宫芮长睫剧烈一颤,缓缓睁开眼,心底那片死寂的冰湖,似乎被极细微地撬动了一丝缝隙。
那个扑上来送死的低贱仆役.....愚蠢。
嗡嗡....嗡嗡....镜光再闪。
******
黑暗,潮湿,混合着柴草和霉味的空气涌入鼻腔。
赵桭猛地睁开眼,短暂的眩晕后,意识迅速清明。
“我尼玛,怎么又是男仆。”
“不过看记忆....不是从南宫芮六岁开始,而是直接十四岁?”
赵桭苏醒发现,此刻的身份又是南宫芮姨娘府中一个最低等的杂役。
只不过所处的时空,已经是南宫芮十四岁那年,噩梦即将升级的时刻。
赵桭透过破旧窗棂的缝隙,看到了那个少女。
即便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衣裳,即便正在吃力地浆洗着堆积如山的衣物,额角带着细微的汗珠和一道不甚明显的红痕,也掩不住那令人心颤的绝色容光。
只是那双眼睛,过早地蒙上了一层逆来顺顺受的灰霾,却又在深处藏着一丝不肯熄灭的倔强。
“也不知道南宫芮到底是清醒还是不清醒....”
“不过....反正不能让她知道我是清醒的!”
赵桭整理一番思绪,继续按照第一次的行动方针操作。
......
......
赵桭再次开始刻意制造‘偶遇’。
在她吃力地提水时恰好路过搭把手;在她被刻薄管家刁难时,不小心弄出点动静引开注意;在她深夜疲惫归来时,悄悄在她窗台上放一块勉强能果腹的干净粗粮饼。
与第一次差不多,起初南宫芮是警惕而漠然的,如同受尽伤害的小兽,对任何靠近都龇着牙。
但日复一日,那些微不足道却又持之以恒的细小善意,终究在她冰封的心湖上敲开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裂隙。
她会开始低声道谢,眼神虽仍疏离,却不再总是充满防备。
赵桭的身份仍旧是最低等的男仆,无法改变什么....他改变不了姨娘一家的贪婪,阻止不了那注定到来的三百两银子的交易。
那一天终于到来。
几个膀大腰圆的青楼打手出现在后门,姨娘赔着笑,递过一张卖身契。
南宫芮被粗暴地拖拽出来,脸上满是惊恐与难以置信的绝望。
赵桭从藏身的柴垛后冲了出来,手里紧紧攥着一根柴棍,拦在了那些人面前。
他的身体因恐惧而微微颤抖,一个瘦弱男仆,完全是螳臂当车。
“放开她!”
不过赵桭嘶哑的声音,却带着一种决绝和坚定。
“哈哈哈哈,一个卑贱的男仆。”
“真是找死!”
打手们哄笑起来,像赶苍蝇一样挥拳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