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处置(1 / 2)

第一百零一章:处置

赵安躬身退了出去,厚重的锦帘落下,隔绝了外间的声响。花厅内一时只剩下银针落入白瓷茶盏的清脆余音,以及角落里青铜兽耳熏炉吐出的袅袅檀香。那香烟笔直上升,在触及绘着缠枝莲纹的承尘前,才悄无声息地散开,融满一室静谧。

罗晴端坐在上首的紫檀木嵌螺钿扶手椅上,并未去看那晃动的帘子,只是微微垂眸,看着自己指尖染的淡淡凤仙花汁。这片刻的安宁,是暴风雨前的间隙。她在等,等那些盘踞在侯府肌体上的蠹虫,一个个自投罗网。

不多时,锦帘再次被掀起,一个穿着赭色比甲、体态微丰的妇人走了进来,正是陈奇家的。作为府内为数不多能说得上话的女管事,又是侯夫人的陪嫁,她在这内宅经营近三十年,眉眼间早已刻满了精明与算计。她一进来,未语先笑,目光快速在罗晴脸上身上扫过,便扬起了热情得有些夸张的声调:

“哎哟哟,给世子夫人请安!几日不见,夫人您真是越来越明艳照人了!瞧瞧这通身的气派,与前几日相比,今日更显得贵气十足,竟像是画儿上走下来的人物呢!”

罗晴仿佛没有听见,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自顾自地用杯盖慢条斯理地拂着茶沫,那细微的刮擦声,在过分安静的花厅里显得格外清晰。她今日穿着一身耦合色缕金百蝶穿花云锦袄,下系月白绫缎裙,乌黑的发髻上只簪一支简单的碧玉七宝玲珑簪,简洁清雅,却自有一股不容侵犯的凛然。

陈奇家的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那满腔奉承话被堵在了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脸色渐渐由红转青,心底一股羞恼直冲上来。她毕竟是侯夫人的心腹,便是侯夫人平日也要给她几分颜面,这新进门的世子夫人,架子未免也摆得太大了!真当自己是这侯府说一不二的主子了不成?

就在她胸脯微微起伏,准备再寻些话头时,罗晴终于放下了茶盏。那“咯噔”一声轻响,不大,却像是一记小锤,敲在了陈奇家的心口上。

“陈奇家的,”罗晴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目光却如冬日初雪,清冷地落在她身上,“你也是母亲身边的老人了,又是母亲的陪嫁,情分非同一般。是不是更应该谨守本分,尽职尽责,协助母亲理好这内宅上下?”

陈奇家的心头先是一紧,随即听到“老人”、“陪嫁”这几个字,腰杆又不自觉地挺直了几分,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回世子夫人,小人跟在夫人身边,到今年秋天就满三十年了。不敢说有什么劳苦功高,但一直兢兢业业,尽心尽力为夫人效劳,从不敢有丝毫懈怠。”她刻意强调了三十年,意在提醒罗晴自己的资历和背后站着的人。

看她那副犹不自知、甚至引以为傲的模样,罗晴心底最后一点耐心也耗尽了。她不再迂回,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冰层乍裂:“确实‘尽心尽力’!我看你是尽心尽力地把这侯府的内宅,当成你陈家的后院了!”

这话如同惊雷,炸得陈奇家的耳中嗡嗡作响。她强自镇定,挤出一个干瘪的笑容,试图继续拿账目说事:“世子夫人这话真是折煞小人了!我自认行事还算规矩,若真要说有什么错处,也就是前阵子账面有些不清不楚,许是一笔笔核对得清清楚楚,账本在此,请夫人明察。”说着,她便想从袖中掏出账本呈上,仿佛那是她的护身符。

“账目?”罗晴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嘲讽,“你觉得我今日叫你来,就为了那点可以随意涂抹的糊涂账?”她身子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如刀,紧紧盯着陈奇家那开始躲闪的眼睛,“你是真想不起别的了?还是觉得,我查不出别的?”

陈奇家的被这目光逼得后退了半步,心慌意乱之下,竟脱口抬出了最后的靠山:“世子夫人若还是不信,非要给小的安个罪名,那……那我们就去侯夫人那里评评理!让夫人她老人家给小的做个主,看是不是小的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搬出母亲来压我?”罗晴见她至此仍不知悔改,不见棺材不掉泪,心中那点因她是母亲旧人而生出的些许顾忌也烟消云散。她语速不快,字字却清晰无比,如同断冰切玉:“好,那我就帮你想想。大厨房的采买,陈柳氏,是你嫡亲的堂妹吧?花房的管事,陈贵,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负责分派各院粗使婆子的刘婆子,是你当年从乡下带出来的老乡,对你感恩戴德……还需要我继续往下说吗?柳妈妈,现在,可想起来了?”

这一连串的名字与关系,如同一个个响亮的耳光,扇得陈奇家的头晕目眩,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她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冷汗瞬间湿透了里衣。“世……世子夫人明察!这些人……这些人虽都与小人有那么些亲戚故旧的关系,可……可他们做事都是勤恳的,从未出过大错啊!”

“勤恳?是勤恳地帮你搜刮钱财吧!”罗晴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谎言,“府里但凡是有些油水的职位,你想方设法安插自己人。钱,大半不都流进了你的口袋?母亲信任你,将许多事交予你手,你就是这般回报她的信任的?”

陈奇家的彻底慌了神,磕头如捣蒜,额角瞬间红了一片:“世子夫人!小的知错了!小的猪油蒙了心,鬼迷了心窍!求您……求您看在侯夫人的面子上,就看在小人伺候夫人多年的苦劳上,您就饶了小人这一回吧!小人以后一定洗心革面,再也不敢了!”

“既然你口口声声不离母亲,那正好。”罗晴厌倦地挥了挥手,仿佛要拂去什么脏东西,“来人!”

守在门外的几个粗使婆子应声而入,她们早就得了吩咐,动作麻利,二话不说便将瘫软在地的陈奇家的架了起来。

“把她捆了,连同我方才说的这些话,一并送到母亲院里。如实回禀母亲,就说此人倚仗母亲信任,结党营私,盘剥下人,败坏母亲声誉。如何处置,但凭母亲发落。”罗晴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一个婆子不知从哪掏出一块布巾,利索地塞进了陈奇家的嘴里,堵住了她即将出口的哀嚎和求饶。两个婆子一左一右,几乎是拖拽着,将这位昔日颇有脸面的管事妈妈拉了出去。花厅内重归寂静,只余下地上些许挣扎的痕迹,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惶恐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