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府的秋意愈发浓郁，庭院里的金菊开得泼泼洒洒，一簇簇顶着霜露，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苏瑶披着一件月白色绣折枝兰的披风，正蹲在花畦边，看着念瑶小心翼翼地用小银剪修剪残枝。小姑娘穿着粉色袄裙，梳着双丫髻，发梢系着浅碧色的丝带，一举一动都透着娇憨可爱。
“念瑶慢些，别剪到新抽的嫩芽。”苏瑶轻声叮嘱，指尖拂过一片带着晨露的花瓣，凉意沁人。自太后寿宴的刺杀风波平息，皇后被打入冷宫后，京中总算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楚墨将朝中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摄政王府更是守卫森严，再无半分波澜。
念瑶噘着小嘴，放下银剪，小手揉了揉眼睛：“娘亲，为什么要把枯掉的花剪掉呀？它们以前也很好看的。”
苏瑶将女儿搂进怀里，用帕子擦了擦她鼻尖上的泥点，柔声道：“因为枯花会抢走新花的养分呀。就像生活里的烦恼，要是一直放在心里，快乐就没地方住啦。”
念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然眼睛一亮，指向府门的方向：“娘亲你看，是爹爹回来啦！”
苏瑶抬头望去，只见楚墨一身玄色朝服，身姿挺拔地踏着晨光走来，墨发用玉冠束起，面容冷峻依旧，只是眼底深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他身后跟着几名暗卫，手里捧着几个锦盒，步伐沉稳。
“爹爹！”念瑶挣脱苏瑶的怀抱，像只小雀儿似的扑了过去。
楚墨弯腰将女儿抱起，在她软乎乎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声音不自觉放柔：“念瑶今天乖不乖？有没有缠着娘亲？”
“念瑶很乖！”小姑娘搂着他的脖颈，骄傲地说，“我帮娘亲浇花、剪枝，还没有哭闹呢！”
苏瑶站起身，走到楚墨身边，目光掠过他身后的锦盒：“今日下朝这么早？这些是……”
“陛下赏的。”楚墨抱着念瑶，与她并肩往正厅走去，“皇后一党肃清，朝中局势稳定，陛下龙颜大悦，赏了些奇珍异宝，还有两匹云锦，说是让你做件新衣裳。”
进了正厅，暗卫将锦盒放下便退了出去。楚墨将念瑶放在椅子上，让丫鬟端来点心，才对苏瑶道：“还有件事，今日吏部尚书递了折子，说江南漕运出了些问题，粮船滞留运河，沿岸百姓已有怨言。陛下有意让我亲自去一趟。”
苏瑶端茶的手顿了顿，抬眸看向他：“江南？路途遥远，会不会太辛苦？而且……”她想起寿宴上的刺杀，心中难免有些担忧，“那些余党虽已肃清，但保不齐还有漏网之鱼，你独自前往，我不放心。”
楚墨握住她的手，指尖温热：“放心，我已安排好了。暗卫会随行保护，而且江南有漕运总督和当地官员接应，不会出什么事。只是这一去，恐怕要耽搁两三个月，府里和念瑶，就要劳你多费心了。”
“这是我该做的。”苏瑶摇摇头，眼中满是理解，“国事为重，你安心去吧。王府有我，还有爹娘帮衬，不会出乱子。只是你要照顾好自己，凡事多加小心。”
念瑶咬着桂花糕，听到两人的对话，连忙放下点心，拉着楚墨的衣袖：“爹爹要去哪里？能不能带上念瑶和娘亲？”
“爹爹要去江南办正事，路上辛苦，等念瑶长大了，爹爹再带你和娘亲一起去游玩，好不好？”楚墨耐心哄着女儿，“这段时间，你要听娘亲的话，好好读书写字，等爹爹回来，要检查你的功课。”
念瑶嘟着嘴，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点了点头：“那爹爹要早点回来，我会想你的。”
“好。”楚墨揉了揉她的头发，目光转向苏瑶，眼底满是不舍。
三日后，楚墨便启程前往江南。苏瑶带着念瑶送到城外十里亭，看着他的马车渐渐远去，消失在官道尽头，心中才泛起一丝空落。念瑶趴在她怀里，小声啜泣：“娘亲，我想爹爹了。”
苏瑶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强压下心中的酸涩：“爹爹很快就会回来的。我们回去吧，还要去百绣斋看看呢。”
百绣斋如今已是京中最有名的绣坊，不仅有苏瑶亲自设计的绣品，还有不少从江南请来的绣娘，生意红火。苏瑶每月都会去绣坊两三次，查看绣品的进度，指点绣娘的技艺。
刚到百绣斋门口，就看到掌柜的正陪着一位衣着华贵的夫人说话。那夫人转过身，看到苏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脸上露出得体的笑容：“这不是摄政王妃吗？真是巧了。”
苏瑶认出她是礼部侍郎的夫人，上前见了礼：“李夫人客气了。夫人今日怎么有空来百绣斋？”
“听闻百绣斋新到了一批苏绣手帕，图案别致，便过来看看。”李夫人笑着说，目光在苏瑶身上打量了一番，“王妃今日气色真好，看来近来诸事顺遂。”
“托夫人吉言。”苏瑶笑着回应，心中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李夫人往日与她并不亲近，今日却格外热络，眼神中还带着几分探究。
两人寒暄了几句，李夫人便借口挑选绣品，跟着掌柜的去了内堂。苏瑶走进后院的绣房，只见十几名绣娘正低头忙碌着，银针在绸缎上穿梭，绣出一幅幅精美的图案。
“王妃娘娘安。”绣娘们见她进来，纷纷起身行礼。
“免礼。”苏瑶摆摆手，走到一名绣娘身边，看着她手中的绣品，“这‘缠枝莲’绣得不错，针脚再细密些就更好了。”
那绣娘连忙应下：“谢王妃指点。”
苏瑶又查看了几件即将完工的绣品，大多是送往宫中的贡品，不敢有半分马虎。正说着，贴身丫鬟青竹快步走了进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苏瑶脸色微变，对绣娘们道：“你们先忙着，我去前厅看看。”
跟着青竹来到前厅的偏房，只见一名穿着粗布衣裙的女子正坐在那里，神色惶恐。看到苏瑶进来，女子连忙站起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民女……民女参见王妃娘娘。”
“起来说话。”苏瑶示意青竹扶起她，“你是什么人？找我有什么事？”
女子站起身，低着头，声音带着哭腔：“民女是江南苏州人氏，名叫林晚娘。夫君是漕运上的船工，前几日……前几日漕船出事，夫君下落不明，民女实在走投无路，才来京城求助王妃娘娘。”
苏瑶心中一动：“漕船出事？可是江南漕运滞留之事？”
“正是。”林晚娘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双手递给苏瑶，“这是夫君出事前给民女寄来的信，信中说漕运之所以滞留，并非天灾，而是有人故意刁难，克扣粮饷，还说……还说背后牵扯到朝中官员。民女听说摄政王殿下前往江南调查此事，却又怕殿下被奸人蒙蔽，所以才赶来京城，希望王妃娘娘能将这封信交给摄政王殿下。”
苏瑶接过书信，拆开一看，信上的字迹潦草，语气焦急，确实提到漕运总督克扣粮饷、纵容手下刁难船工，甚至有走私偷税之嫌。而且信中还隐晦地提到，漕运总督与已故的三皇子萧珩曾有往来。
“你怎么知道这封信能交到我手上？又怎么敢肯定我会帮你？”苏瑶盯着林晚娘，目光锐利。萧珩已死，若漕运总督真与他有勾结，此事恐怕不简单。
林晚娘眼中闪过一丝犹豫，随即咬牙道：“民女的姑母曾在丞相府做过丫鬟，她说王妃娘娘心地善良，最是体恤百姓。而且……而且摄政王殿下是为民做主的好官，民女相信你们一定会还我们一个公道。”
苏瑶沉默片刻，将书信收好：“你放心，这封信我会设法交给摄政王。你在京城可有落脚之处？暂且先找个地方住下，等有了消息，我会让人通知你。”
“多谢王妃娘娘！”林晚娘再次跪倒在地，磕了几个头，“民女在京城有个远房亲戚，暂时可以落脚。”
送走林晚娘，苏瑶回到正厅，心中思绪万千。漕运之事本就蹊跷，如今又牵扯到萧珩，看来楚墨此去江南，恐怕不会一帆风顺。
“王妃，要不要派人去查查这个林晚娘的底细？”青竹担忧地说，“万一她是别有用心之人，岂不是会给王爷添麻烦？”
“嗯，你让人去查一下。”苏瑶点点头，“还有，把这封信收好，尽快派人送往江南，交给楚墨。另外，密切关注京中动向，尤其是那些与萧珩、苏柔有旧的官员，看看他们近期有没有什么异常。”
“是，奴婢这就去办。”青竹应下，转身退了出去。
苏瑶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心中却难以平静。萧珩和苏柔已死，皇后也被打入冷宫，本以为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可如今看来，暗流仍在涌动。他们的余党，似乎并未彻底清除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