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只随时可以被他碾死的蝼蚁。
他的声音,很轻很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偏执的守护。
“而是你不该,动她。”
那个“她”字,他说得极轻,极含糊。
可在场,所有的人,都听懂了。
这个“她”,指的不是眼前的柳疏影。
而是,那个一手创建了“疏影阁”,创建了“苏氏善堂”的神医——灵素。
更是那个已经死了,却依旧活在凛王心里的前王妃——沈璃疏!
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们终于明白,凛王今日此举,不是为了,什么王府的颜面,也不是为了,什么商业的利益。
他就是为了……一个人。
他是在,用他凛王的身份,用他顾氏皇族的威严,向全京城的人,宣告一件事。
——灵素,是他的人。
——沈璃疏的旧部,是他的人。
——谁,都不能动!
这哪里是,庇护?
这分明是,一场迟来了太久,太久的,昭告天下的……忏悔!
春桃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
她看着那个,曾经将她家姑娘,视若草芥的男人,如今,却为了姑娘的一个“影子”,而不惜与整个勋贵集团……为敌。
她的心中没有……丝毫的快意。
她只觉得……悲哀。
为她的主子,感到……无尽的悲哀。
这些所谓的庇护,这些迟来的悔恨。
若能早一些,哪怕只是早一日。
她的主子,又何至于,走到那九死一生的……绝境?
如今人死灯灭,阴阳两隔。
再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不过是,一场感动了自己,却又恶心了别人的拙劣表演罢了。
她微微垂下眼帘,敛去了眼中所有的情绪。
对着顾临渊,福了一福。
声音清淡,却又带着无法忽视的疏离。
“多谢,王爷,为民女,解围。”
“只是,‘疏影阁’,行得正,坐得端。做的是,正当的生意,凭的是,自己的本事。从不惧怕,任何宵小之辈的,构陷。”
“些许,麻烦,民女自己,尚能,应付。”
她的话,像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兜头,浇灭了顾临渊心中,那点可怜的,妄图通过,“保护”,来为自己,赎罪的火苗。
她不需要。
他的人,他的王府,他的权势……
她……沈璃疏,通通都不需要了。
顾临渊的身形,剧烈地晃动了一下。脸色比方才,还要苍白几分。
他看着春桃那张恭敬,却又疏离的脸,仿佛看到了那个女人,正隔,一条名为“生死”的奈何桥,冷冷地对他说。
“顾临渊,你我之间,早已两不相欠。”
不……
是他,欠了她。
是他,欠了她,一辈子,都还不清的血债。
他再也待不下去了。
他猛地,转身在所有人,敬畏,而又复杂的目光中,踉跄着,逃也似的,离开了这座,让他感到窒息的……安国公府。
他不是来……示威的。
他是来领受自己的,又一重公开的……刑罚的。
……
他走后,整个宴会厅,依旧是一片死寂。
安国公夫人,还瘫跪在地上,浑身,抖如筛糠,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满堂的贵妇,则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的战争。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后怕与庆幸。
她们庆幸,自己方才,没有跟着安国公夫人,一起去为难那个柳掌柜。
否则,今日被凛王,当众如此羞辱的怕是,就要多上她们一个了。
她们再看向春桃时,眼神里,再没有了……半分的轻视与不屑。
只剩下深深的……忌惮。
她们知道,从今日起。
这京城里,有三个人,是她们,绝对,绝对,不能得罪的。
一个,是东宫的太子殿下。
一个,是已经疯魔的凛王。
而最后一个,也是最可怕的,一个,便是那个,从未露面,却又无处不在的神医——灵素。
春桃,对着早已,失魂落魄的安国公夫人,微微一福,算是尽了最后的礼数。
“国公夫人,今日,这菊花开得甚好。”
“只是再美的花,若是开错了时节,逆了天时,那离凋零,也便不远了。”
“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她说完,便不再看她一眼,转身,带着她的丫鬟,在所有人,敬畏的目光中,从容离去。
只留下,一地的狼藉。
和一个彻底破碎的,属于旧日勋贵的可笑的……体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