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原本深深刻入石中的“夫位”二字旁边,似乎……多了一点什么。不是刻痕,更像是石质本身在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作用下,极其轻微地……凸起了一点点。
极其细微,若非手电光从侧面照射,几乎无法察觉。那凸起的小点,恰好位于“夫位”二字的下方,形状……竟隐隐像一个模糊的姓氏轮廓。
李?
李豫猛地闭了下眼,再睁开。那模糊的凸起依旧存在。他颤抖着伸出手指,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那冰冷的石面。触感坚硬粗糙,但那一点极其细微的凸起,并非错觉。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那点凸起的瞬间——
一阵冰冷刺骨的穿堂风毫无预兆地从隧道深处呼啸而来,带着浓重的土腥和铁锈味,猛烈地抽打在李豫脸上,吹得他几乎睁不开眼。风中,似乎夹杂着一缕若有若无、极其微弱的声音,如同被风撕碎的叹息,又像是幻觉:
“……等……”
风声骤然停歇。
隧道再次陷入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他神经极度紧绷下的幻听幻视。只有那块残碑,冰冷、坚硬、沉默地躺在废墟之中,“柳素娥”的名字清晰可见,“夫位”二字旁边那点模糊的凸起,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投下一道极其微小的阴影,如同一个尚未刻完、却已悄然落下的烙印。
李豫站在原地,手电光柱微微颤抖。
接连几天,天气忽如深秋乍起的变奏曲,前一刻阳光肆意灼人,下一瞬便急雨敲窗。天地间这场反复较量,一如我心底燃烧的焦虑。我的脚步未曾停歇,穿过这个城市明暗交替的轮廓,只为追寻一桩地铁撞击事故背后令人寒心的真相。
第一次抵达事故现场是在骤雨初歇后。空气裹挟浓重的湿土与机油混浊气味压得人窒息。雨水积洼如同无数破碎的暗镜,折射着被撕裂扭曲的护栏、倾塌的信号设备——它们如同灾难遗骨般杂乱堆叠。冷硬金属间沾满泥泞的线路碎片犹如沉默控诉的血痕,更有一方染污的手帕在潮湿的风中颤动,像无声祭奠。雨水从安全帽檐滴落,寒气钻入骨髓。我在泥沼中仔细跋涉,手指近乎冻僵,终在狼藉的混凝土深处,捻出一枚嵌入裂缝、裹满污泥的金属细扣——形状奇异非寻常制品,像一枚冰冷问号,凝固于此混乱中心的微小异相。
图书馆的第二日却又是异日晴光。推开门,一股被旧纸页和安静共同酿成的微沉气息即刻拥抱了我。阳光穿过巨大高窗滤化为无数漂浮的金尘,轻悄沉淀于伏案专注的人肩头。高耸书架像无垠密林墙宇延伸遮蔽天顶,每一部陈年的技术资料皆被岁月熏黄蒙尘。指尖拂过书脊,声音如古老蚕啃桑,细微却清晰。整整一个上午在积尘的档案堆里深潜挖掘,直至光影逐渐斜长,一页被时光浸染脆薄的地铁监控维护报告陡然出现:一处本应每日巡检却连续三日空白的签名栏被潦草划去!那消失的印章,在斜映光斑下成为暗河无声冰裂处,指向系统深处蛰伏的无形蛀痕。
第三日拜访目击者王瑶家时,漫天再次铅云低垂,压满蓄力的湿润沉闷,终于化滂沱急雨扑打着窗户。踏入玄关那瞬,暖融香气裹住周身:炖品正滚出舒缓旋律,甜点精巧如同艺术创作陈列于盘。暖光下碎花窗帘柔软垂落。王瑶在茶杯升起氤氲白雾后始终微垂视线,双手在膝上交缠。她对目击描述只有几句模糊印象——“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她的话语像窗外的雨声,疏落落地滴在安静的屋子里,掩盖了某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