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孤坟,活埋之痛……我知!”李豫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个字都像在燃烧自己的生命,“强配阴亲,魂无所依……我懂!”他的声音在死寂的隧道里回荡,撞击着冰冷的混凝土和残碑,带着一种近乎悲怆的共鸣,“今日,我李豫,在此——”
他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刺痛肺腑,却让他的声音更加洪亮,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愿与你柳素娥,结为夫妻!告慰亡魂,平息执念!”
最后一个字落下,隧道内死一般的寂静。没有预想中的狂风大作,没有厉鬼的尖啸。只有李豫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在封闭的空间里异常刺耳。
柳素娥的身影,凝固了。那抹刺目的猩红,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吞噬一切的压迫感,反而像水中的倒影,开始微微荡漾。盖头之下,那片虚无的阴影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碎裂。
紧接着,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她身上那件象征着无尽怨念和束缚的、猩红如血的嫁衣,颜色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仿佛被无形的清水一遍遍漂洗,那浓烈到刺眼的血红,一点点变淡、转浅,最终化为一尘不染、皎洁如月的素白!那身白衣,在黑暗中散发着柔和而圣洁的微光,再无半分戾气,只有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澄澈与安宁。
盖头无声地滑落。
没有预想中的狰狞鬼面,也没有虚无的阴影。一张清丽绝伦的年轻女子的脸庞显露出来。眉如远山,眸似秋水,只是那眼神空洞得令人心碎,仿佛盛满了百年的孤寂与迷茫。没有怨毒,没有恨意,只有一片无垠的、被遗忘的悲伤。她静静地望着李豫,那空洞的眼神深处,似乎有微光在轻轻闪烁,像沉睡的星辰被唤醒。
她微微启唇,没有声音发出。但李豫清晰地“听”到了,那不再是灵魂深处的低语,而是一缕直达心底的叹息,带着冰雪初融般的凉意与一丝难以言喻的……释然:
“多谢……夫君……”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连同那身素白的衣裳,开始变得透明、稀薄,如同晨曦中消散的薄雾。点点微弱的、温暖的白光从她身体里逸散出来,如同无数细小的萤火,在冰冷的隧道废墟中轻盈地飞舞。
李豫僵立在原地,手臂还维持着被无形力量禁锢时的姿态,如同冻僵的枯木。那声嘶力竭的“拜堂”誓言耗尽了他最后一丝气力,此刻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在四肢百骸蔓延。他眼睁睁看着柳素娥——不,现在该称她为那个解脱了束缚的柳素娥——化作点点纯净的微光,如同无数细小的星辰,在死寂的黑暗中无声盘旋、上升,最终穿透了厚重的混凝土顶壁,彻底消失在这片禁锢了她百年的幽暗之地。
隧道重归死寂。那刺骨的阴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带着湿冷的空旷。只有他手中那支强力手电筒的光柱,依旧忠诚地刺破黑暗,照亮眼前那块残破的墓碑。
光束下,“柳素娥”的名字清晰依旧,旁边并列的“夫位”二字,也未曾改变。但在那冰冷的刻痕之下,一丝极细微的变化,却让李豫的心脏骤然漏跳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