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在双面江南
晨雾还没完全散尽的时候，娜迪莎站在了双面江南艺术中心的雕花铁门前。指尖触到冰凉的铁艺牡丹花瓣，她忽然想起两年前离开时，也是这样一个带着水汽的清晨，顾星晚站在这里，把一把备用钥匙塞进她手心，说“这里永远有你的位置”。那时她的行李箱上还沾着从非洲老家带回的红土，眼眶肿得像核桃，连一句完整的“谢谢”都说不出来。
如今行李箱换成了轻便的帆布包，里面整整齐齐叠着三套成衣样品，还有一厚本画满设计图的速写本。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熟悉的门。庭院里的老桂树比记忆中更粗壮了些，几片早落的叶子飘落在青石板上，被扫地的阿姨轻轻扫进竹簸箕。“娜迪莎？”阿姨抬起头，眼睛一下子亮了，“可算把你盼回来了！顾总昨天还念叨你呢！”
娜迪莎笑着点头，刚要说话，就听见二楼传来熟悉的声音。顾星晚穿着米白色的亚麻衬衫，袖口挽到小臂，正拿着一卷布料朝楼下走，看见她的瞬间，脚步顿了顿，随即脸上绽开温和的笑：“回来得正好，上午刚说要开设计讨论会，你来得及时。”
艺术中心的设计室在三楼，宽敞的空间里摆着四张拼接的长桌，墙上贴满了最新的季节主题草图。几个年轻设计师正围在一起讨论，听见脚步声，纷纷转过头来。扎着高马尾的林晓第一个跳起来：“娜迪莎姐！你真的回来了！”她跑过来抱住娜迪莎，身上还带着布料的棉麻香气，“我们看顾总总对着你以前的设计稿发呆，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娜迪莎笑着拍拍她的背，把帆布包放在桌上，慢慢拿出里面的样品。第一套是浅杏色的连衣裙，领口和袖口绣着细小的蓝紫色藤蔓，裙摆处用了层叠的薄纱，走路时会像流水一样晃动。“这是用了东非乌木染色的丝线绣的藤蔓，”她指尖轻轻拂过绣线，声音比两年前沉稳了些，“我在老家待的那半年，跟着当地的老绣娘学的针法，她们说这种藤蔓象征着生命的延续，很适合春夏系列。”
顾星晚走过来，拿起连衣裙仔细看着，手指在裙摆的薄纱处捏了捏：“薄纱的层数很合适，不会显得臃肿，但有没有考虑过洗后的定型问题？这种层叠纱如果处理不好，第一次水洗就会粘在一起。”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块同材质的薄纱样本，“上次我们测试过，至少要做三次预缩处理，还要在纱层之间加一层隐形的网纱固定，你看这里——”他指着裙摆内侧，“如果在这里缝上细小的鱼骨支撑，既能保持版型，又不会影响舒适度。”
娜迪莎认真地听着，拿出笔记本记下来。她知道顾星晚的细致，以前一起工作时，他总能注意到这些容易被忽略的细节。旁边戴眼镜的陈默推了推镜框，指着连衣裙的领口说：“娜迪莎姐，领口的藤蔓绣得很精致，但会不会有点太密集了？如果客户是圆脸或者脖子短的，可能会显得局促。”他拿起纸笔，快速画了个修改草图，“或许可以把领口的绣线往两侧延伸，中间留一块空白，用珍珠扣点缀，这样既能保留设计感，又能修饰颈部线条。”
娜迪莎看着草图，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之前只想着突出藤蔓的图案，没考虑到不同身形的适配性。”她翻开速写本，里面夹着几张不同身形的模特草图，“其实我也画了一些修改方案，比如把领口改成V领，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现在看你的建议，确实更合适。”
第二套样品是深蓝色的短款外套，袖口和衣摆处用了拼接的麂皮，口袋上缝着金属质感的几何装饰。“这是参考了非洲草原上的岩石纹理，”娜迪莎把外套递过去，“麂皮是我在当地找的手工鞣制的，比机器鞣制的更软，而且颜色更有层次感。金属装饰是用回收的铝制品做的，现在不是提倡可持续设计吗，我想试试环保材料。”
林晓接过外套，套在身上试了试，转了个圈：“版型很好看，显得特别精神！但这个金属装饰会不会太重了？”她摸了摸口袋上的装饰，“如果装东西多了，口袋会不会往下坠？而且金属的边缘有点锋利，会不会勾到里面的衣服？”她从桌上拿起锉刀，轻轻磨了磨金属装饰的边缘，“上次我做牛仔外套时，也用了金属铆钉，后来发现边缘不处理的话，很容易勾坏内搭，后来就在边缘镀了一层软胶，既不影响外观，又安全。”
顾星晚也试了试外套，抬手活动了一下肩膀：“肩部的剪裁很贴合，但后背的缝线有点紧，抬手的时候会有拉扯感。”他让娜迪莎看自己后背的布料纹路，“这里的经线和纬线方向反了，应该顺着肩部的活动方向来裁，不然即使面料有弹性，也会影响舒适度。还有麂皮的拼接处，针脚可以再细一点，现在的针脚有点明显，会破坏整体的质感。”
娜迪莎把这些建议都记在笔记本上，心里暖暖的。离开的这两年，她一直在担心自己会跟不上大家的节奏，可现在看来，这种熟悉的讨论氛围，让她很快就找回了以前的感觉。她拿出第三套样品，是一条浅灰色的阔腿裤，裤脚处有不规则的毛边，腰间系着一条编织腰带：“这条裤子用的是有机棉，毛边是手工剪的，编织腰带是我妈妈编的，她以前总给我编这种腰带，说戴着舒服。”
陈默拿起腰带，仔细看着编织的纹路：“编织手法很特别，但是会不会太容易松了？如果客户系着它走路，腰带慢慢松开就不好了。”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根弹力绳，“或许可以在编织腰带里面加一根细弹力绳，外面用编织线盖住，这样既不影响外观，又能保持松紧度，而且弹力绳的颜色可以和腰带一样，不会露出来。”
林晓蹲下来，看着裤脚的毛边：“毛边很有设计感，但会不会掉毛？上次我做的毛边牛仔裤，洗了一次就掉了很多毛，后来不得不重新修剪。”她拿出一块同材质的布料样本，“我们可以先做水洗测试，看看毛边的牢固度，如果容易掉毛，就用少量的胶水在边缘固定一下，但是胶水不能太多，不然会变硬，影响手感。”
顾星晚坐在椅子上，看着桌上的三套样品，又看了看娜迪莎认真记录的样子，心里很是欣慰。两年前娜迪莎离开时，整个人都很消沉，他知道奶奶的去世对她打击很大，所以一直没催她回来，只是偶尔会给她发一些艺术中心的近况，还有新的设计趋势。现在看到她带着这么多有想法的设计回来，整个人都变得沉稳又有力量，他知道，她已经从失去亲人的痛苦中走了出来，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方向。
“娜迪莎，”顾星晚开口，声音温和，“你的设计里有很浓的个人情感和文化元素，这是很珍贵的，但是我们也要考虑市场的需求。比如这三套样品，虽然设计感很强，但定价方面可能会有点高，因为很多工艺都是手工做的，成本会上去。”他拿出一份市场调研报告，“你看，我们去年的春夏系列，定价在一千到一千五之间的产品销量最好，超过两千的产品销量就明显下降了。所以你要考虑一下，哪些手工工艺是可以保留的，哪些是可以用机器替代的，在保证设计感的同时，控制成本。”
娜迪莎接过调研报告，仔细看着上面的数据。她之前确实没考虑到定价的问题，在老家设计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怎么把学到的东西融入设计里，却忘了市场的接受度。“顾总，你说得对，”她抬起头，眼神很坚定，“我回去会重新调整，比如藤蔓刺绣，可以把密集的地方改成稀疏一点，用机器绣一部分，手工绣关键的地方，这样既能保留手工的温度，又能降低成本。还有麂皮拼接，我可以找性价比更高的替代品，或者减少拼接的面积，突出重点就好。”
林晓凑过来看调研报告，笑着说：“娜迪莎姐，其实你的设计很有卖点，比如‘东非老绣娘手工针法’‘妈妈编织腰带’，这些故事性的元素可以在营销的时候重点突出，很多客户就喜欢这种有故事的设计，愿意为情怀买单。上次我们做的‘外婆的针线盒’系列，就是因为加了亲情元素，销量比预期好很多。”
陈默也点头：“而且可持续设计现在很受欢迎，你用的有机棉、回收金属，这些都是很好的宣传点。我们可以做一个专题，介绍你的设计灵感来源，还有材料的环保理念，这样既能吸引环保意识强的客户，又能提升品牌的形象。”
娜迪莎听着大家的建议，心里的思路越来越清晰。她翻开速写本，里面还有很多没来得及做成样品的设计图，有带着非洲草原色彩的印花长裙，有融合了江南刺绣和东非蜡染的衬衫，还有用妈妈织的粗毛线做的外套。“其实我还有很多想法，”她指着一张印花长裙的设计图，“这是用东非蜡染的工艺做的印花，图案是草原上的长颈鹿和金合欢树，我想把它和江南的苏绣结合起来，在裙摆处绣上荷花，象征着两种文化的融合。”
顾星晚看着设计图，眼睛亮了：“这个想法很好，文化融合是现在的设计趋势，而且两种元素结合得好，会很有特色。但是要注意色彩的搭配，蜡染的颜色比较鲜艳，苏绣的颜色相对柔和，怎么平衡这两种颜色，是关键。”他拿出色卡，“比如蜡染用浅一点的黄色和棕色，苏绣用淡粉色和绿色，这样既不会冲突，又能突出各自的特点。”
林晓凑过来看设计图，兴奋地说：“我觉得可以在领口加一圈蕾丝！淡粉色的蕾丝，既能中和蜡染的鲜艳，又能增加女性的柔美。上次我做的一条印花裙，就是在领口加了蕾丝，客户反馈特别好。”
陈默推了推眼镜，认真地说：“蕾丝可以加，但要注意材质，不能用太硬的蕾丝，不然会磨脖子。而且蕾丝的图案要简单一点，不能太复杂，不然会和蜡染、苏绣的图案冲突，显得杂乱。”
讨论一直持续到中午，阳光透过设计室的落地窗，洒在桌上的样品和设计图上，温暖而明亮。娜迪莎看着身边的人，每个人都在为她的设计出谋划策，没有一点保留。她忽然想起奶奶去世后，她在老家的院子里种了很多奶奶喜欢的向日葵，看着向日葵从发芽到开花，她慢慢明白，生命就像向日葵一样，即使经历过风雨，也会朝着阳光的方向生长。而双面江南艺术中心，就是她的阳光，这里的每个人，都是她的家人。
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约在艺术中心附近的小餐馆。顾星晚点了娜迪莎以前最喜欢的糖醋排骨和番茄炒蛋，林晓则不停地给她夹菜，问她在非洲的生活。“我在老家的时候，每天早上都会去草原上散步，”娜迪莎喝了口汤，眼神里带着温柔的笑意，“草原上的日出特别美，金黄色的阳光洒在草地上，远处的长颈鹿慢慢走着，特别安静。我还跟着当地的老绣娘学刺绣，她们的手很巧，一根普通的丝线，在她们手里能绣出各种各样的图案。”
“那你妈妈还好吗？”顾星晚问，他记得娜迪莎的妈妈身体不太好。
“很好，”娜迪莎笑着说，“我教她用电脑看设计图，她现在还会给我提建议呢。上次我把深蓝色外套的设计图发给她，她还说麂皮的颜色太深了，应该浅一点，后来我改了颜色，果然好看多了。”
林晓笑着说：“阿姨好厉害！以后我们设计衣服，都可以问问阿姨的意见了。”
吃完饭回到艺术中心，娜迪莎把样品放回帆布包，准备回去修改。顾星晚送她到门口，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新的钥匙，递给她：“还是以前的位置，抽屉里的东西我都没动，你的设计稿还在里面。”
娜迪莎接过钥匙，指尖传来熟悉的冰凉感。她看着顾星晚，又看了看艺术中心的窗户，里面还有设计师们忙碌的身影。“谢谢你们，”她轻声说，眼睛有点湿润，“这两年我一直很担心，怕自己跟不上大家，但是今天你们给了我这么多建议，让我觉得特别温暖。”
顾星晚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是团队，本来就该互相帮助。你这次回来，给我们带来了很多新的想法，这对我们接下来的春夏系列很重要。下周我们再开一次讨论会，看看你修改后的样品，没问题吧？”
娜迪莎用力点头：“没问题！我一定会好好修改，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她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朝着艺术中心挥了挥手。顾星晚站在门口，朝她笑着点头。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帆布包里的样品好像也变得更有分量了。她知道，这不仅仅是设计样品，更是她对奶奶的思念，对生活的热爱，还有对未来的期待。
回到住处，娜迪莎把样品摊在床上，拿出笔记本，开始整理今天大家提的建议。她先在连衣裙的领口处画了修改后的草图，中间留了一块空白，用珍珠扣点缀，又在裙摆内侧加上了鱼骨支撑的标记。然后是深蓝色外套，她把肩部的缝线方向改了，在金属装饰的边缘加上了软胶涂层的备注。最后是阔腿裤，她在编织腰带里加了一根细弹力绳，还在裤脚的毛边处标注了要做水洗测试。
整理完这些，她翻开速写本，看着那张印花长裙的设计图。她想起顾星晚说的色彩搭配，拿出色卡，把蜡染的黄色和棕色调浅，又把苏绣的粉色和绿色调柔和，然后在领口处加了一圈简单的蕾丝。画完后，她看着设计图，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她仿佛能看到这条裙子穿在模特身上的样子，蜡染的长颈鹿和金合欢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苏绣的荷花在裙摆处轻轻晃动，领口的蕾丝像云朵一样柔软。
图，眼睛都亮了：“这条牛仔裙好特别！粗毛线腰带和牛仔布的质感反差好妙，金合欢树的刺绣也很有味道，感觉穿去野餐或者逛街都很合适！”她伸手戳了戳设计图上的腰带，“阿姨编的毛线也太有手感了吧，摸不到实物我都能想象到那种软乎乎的质感，比普通的皮带亲切多了。”
陈默推了推眼镜，凑近设计图仔细看了看牛仔裙的走线：“牛仔布选的是中等厚度的吧？这个厚度很适合春秋穿，不过裙身的刺绣密度要注意，牛仔布比较硬挺，绣线太密可能会让布料起皱。”他拿起笔在设计图上画了条线，“可以把金合欢树的枝干绣得粗一点，叶子适当稀疏些，既能保留图案辨识度，又能减少布料的拉扯感。”
娜迪莎点点头，立刻在笔记本上记下“调整金合欢树刺绣密度”。顾星晚这时拿起那条绣着栀子花的白衬衫样品，指尖轻轻拂过领口的绣线：“栀子花的配色很准，米白色的线和白衬衫融合得很好，又不会完全看不见，这种‘若隐若现’的感觉很高级。”他把衬衫翻过来，看了看内侧的针脚，“针脚再收得细一点会更好，现在还有点明显，贴身穿可能会磨到皮肤。”
“我明天就去调整针脚！”娜迪莎连忙应下，心里满是雀跃。她原本还担心把奶奶喜欢的栀子花放进设计里会显得老气，现在看来，大家不仅没觉得突兀，还能get到里面的心意，这比什么都让她开心。
林晓突然想起什么，拉着娜迪莎的胳膊说：“娜迪莎姐，我们下周要去面料市场选春夏的新面料，你要不要一起去？正好你可以看看有没有适合做蜡染印花的布料，之前你说想把东非蜡染和苏绣结合，说不定能找到特别的料子！”
“真的吗？那太好了！”娜迪莎眼睛一亮，她之前一直在网上看面料样品，总觉得隔着屏幕摸不到质感，心里没底。能去面料市场亲手摸一摸布料，还能和大家一起选，简直是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