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进展(2 / 2)

傍晚时分,天边燃起瑰丽的晚霞。云琮拖着比平日更显沉重的步伐回到越清苑,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一丝挥之不去的凝重。朝堂上的唇枪舌剑、各方势力的暗中角力、以及对赫连朔下落不明可能引发后续危机的担忧,都耗费了他大量的心神。

他走进内室,一眼便看到秦佳喻倚在榻上,眼眸虽闭着,但那微微蹙起的眉心显示出她并未真正安睡,显然仍在为那个技术难题所困扰。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在她身边悄然坐下,温暖的大手轻轻覆上她微凉的手背。

“还在为材料的事烦心?”他低声问道,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指尖却温柔地试图抚平她眉间的褶皱,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她的思绪。

秦佳喻缓缓睁开眼,对上他带着关切与疲惫的眸子,心中微微一软。她轻轻叹了口气,没有隐瞒,将遇到的瓶颈和盘托出:“……几种基础方案都试过了,但韧性与硬度就像是跷跷板的两端,总是难以兼顾,无法达到理想中的那个平衡点。仿佛……有什么更本质的规律或者思路,被我遗漏了。”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少出现的沮丧,这在向来以理性冷静着称的地身上,显得格外引人怜惜。

云琮静静聆听着,他虽然对那些精深理论不甚了了,但多年沙场浴血、与各种兵器铠甲打交道的经验,使他对兵器性能的终极要求有着最直观和深刻的理解。他沉吟片刻,脑海中闪过士兵们保养武器、修补甲胄的画面,一个朴素却直接的想法跃入脑海。

“孤不懂你那些复杂的配方和计算,”他缓缓开口,目光沉静地看着她,“但孤知道,在战场上,最坚固的盾牌,往往不是由单一的铁板打造。士兵们有时会将韧性极佳的软皮、硬度很高的淬火钢片,甚至不同质地的竹木,通过铆接、镶嵌等方式层层叠加,最终制成能抵御重击的坚实甲胄,尤其是护心镜之处,更是讲究。”他顿了顿,看着秦佳喻逐渐亮起来的眼眸,继续引导,“既然一种材料难以同时满足两种看似矛盾的需求,我们为何不跳出这个框架,试试……将它们‘结合’起来?譬如,刃口、刺尖这些需要极致锋利与破甲能力的部位,我们追求最高的硬度;而刀身、剑脊乃至内部核心结构,则更侧重韧性与吸能,以承受格挡、劈砍时带来的巨大冲击和弯曲应力?或许,不必强求一种材料的完美,而是寻求多种材料组合后的整体卓越?”

他这番话,如同在浓稠的迷雾中投入了一颗耀眼的照明弹,瞬间驱散了所有的混沌!结合!分层处理!功能梯度材料!复合结构!这些在现代材料学中耳熟能详的概念,如同被封印的记忆骤然解锁,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响!是啊,她一直执着于寻找一种“万能”的均质合金,陷入了思维定势,却忽略了古代工匠早已在实践中运用了复合材料的思想,而她完全可以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利用更先进的科学理论和精确的工艺控制,设计出性能远超这个时代的梯度复合材料或微观复合结构!

“殿下!”她猛地坐直身体,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之前的疲惫与沮丧被一扫而空,那双琥珀色的眼眸迸发出如同星辰般璀璨的光芒,脸上洋溢着纯粹而炽烈的、发现真理般的兴奋与激动,“你说得对!是我钻了牛角尖,陷入了思维的桎梏!完全可以尝试设计复合结构或者功能梯度材料!刃部采用高碳、高钒或其他强碳化物形成元素的高硬度、高耐磨合金,内部或背部核心则采用以镍、铬等元素为主的高韧性、高强度的奥氏体或贝氏体钢,通过扩散焊、粉末冶金或者特殊的多层折叠锻打工艺将其完美结合,控制好界面结合强度和残余应力……”她激动地抓住云琮的手臂,语速快得像是在背诵精心推演过无数次的公式,脸上因为兴奋而泛起淡淡的红晕,整个人仿佛在发光。

看着她因为这看似简单、却直指核心的提示而豁然开朗、神采飞扬的模样,云琮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满足感与巨大的骄傲。他的王妃,拥有着举世无双的智慧,而自己能在这探索的道路上,成为她的一点点灵感来源,这感觉无比美妙。他反手紧紧握住她因激动而微微发颤的手,眼中漾开温柔而深邃的笑意,仿佛盛满了整个夏夜的星辰:“能为你分忧,是孤莫大的荣幸。”

秦佳喻用力地点着头,兴奋之情难以自抑,仿佛有无数的新思路和新方案在脑海中喷涌而出。她忽然倾身向前,伸出双臂,主动而紧紧地抱住了他,将发烫的脸颊埋在他带着淡淡龙涎香与风尘气息的坚实胸膛前,声音闷闷地传来,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毫不掩饰的欢欣:“谢谢你,殿下”

这突如其来的、清晰无比的主动拥抱,让云琮整个人都怔住了,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与暖流如同火山喷发般从心底汹涌而出,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明确、如此主动地表达内心的情绪,不再是冷静的分析,而是带着温度的依赖与喜悦。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立刻收紧了手臂,将她那纤细却蕴含着无穷智慧与力量的身躯牢牢地、珍重万分地圈禁在自己怀中,仿佛要将她揉入骨血。他低下头,将脸埋在她散发着清冽药香与墨香的颈窝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连日来积压的疲惫、朝堂的阴霾、对未来的担忧,都被这个拥抱奇异地驱散了,心中只剩下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暖意与安宁。“能得王妃此抱,孤心甚慰。”他低笑着,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与愉悦。

这个拥抱短暂却无比深刻地印在了彼此心间。分开时,两人眼中都还残留着未曾散去的浓烈笑意和一丝属于有情人的赧然。秦佳喻轻轻抽回手,重新坐好,但那双重新聚焦的眼眸已然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与锐利,甚至比以往更加明亮。她迅速铺开新的草图纸,执起炭笔,开始飞快地勾勒新的复合材料结构设计草图,思路如打开了闸门的洪水,汹涌澎湃,势不可挡。

云琮没有打扰她,只是向后退开些许,倚在旁边的软枕上,静静地看着她专注投入的侧脸。跳跃的烛光在她细腻的肌肤上投下柔和的光影,她时而凝神思索,时而奋笔疾书,那全心投入的模样,美得令人心折。他心中一片宁静祥和,仿佛外面所有的纷扰与危险,在这一刻都被隔绝在了这方小小的天地之外。他的王妃,就像一座蕴藏着无尽智慧与可能的宝藏,每一次深入的了解,都能带来新的震撼与惊喜。

与此同时,关于赫连朔的追查也有了新的、人更加不安的进展。影七再次回报,那三名被俘的西域死士,尽管受尽了各种非人的酷刑,展现出了惊人的意志力,最终也只吐露出几个位于京城边缘、看似重要实则很可能已被放弃或转移的低级联络点和暗桩信息。显然,赫连朔对其核心力量的掌控达到了骇人的程度,且这些精心培养的死士都受过最严苛的反审讯训练,想要从他们口中挖出真正有价值的情报,难如登天。

更令人警惕的是,几乎在同一时间,数封来自西北边关的加密急报被呈送到了云琮的书案上。镇守西域边境的沈卓禀报,近期西域诸部,尤其是与赫连朔关系密切的几个大部族,其军队出现了不同寻常的、小规模但极其频繁的调动和集结迹象。虽然目前尚未发现有明确指向胤朝边境的大规模入侵意图,但其动向诡谲,训练内容似乎也更侧重于山地突袭与小股部队渗透,其意图不言而喻,不得不防。赫连朔的触手,显然并未因京城的失利而完全收回。

而朝堂之上,以周廷为首的那股势力,果然没有放过这个他们眼中的“良机”。虽未敢在明面上直接指责越王“防卫不力”或“引狼入室”,却巧妙地以“京城治安攸关国体,天子脚下岂容匪患猖獗”为由,联合几位御史,频频向京兆尹、五城兵马司乃至刑部施压,要求“彻查匪患根源,肃清京城隐患”。其真实目的,昭然若揭,无非是想借这股“东风”,将他们的人手安插进这些关键部门,探听虚实,搅动浑水,甚至可能想在越王府和黑石岭工坊周围埋下钉子,伺机而动。

云琮仔细阅读着这些纷至沓来的、包含着危机与机遇的消息,眼神深邃如古井,让人看不透其深处的波澜。赫连朔如同隐藏在黑暗中毒蛇,随时可能发动致命一击;周廷等人,则在不遗余力地内部掣肘、挖墙脚。眼前的局势,可谓错综复杂,危机四伏。

然而,当他抬起眼,目光再次穿透珠帘,落向内室那个正沉浸在新发现与创造喜悦中、为打造更强大的未来国之利器而奋笔疾书的纤影时,他心中那份因复杂局势而升起的凝重,却奇异地化为了更加坚定的力量与决心。内有佳喻这般聪慧绝伦、能与自己心意相通的伴侣相助,外有影七赵峰等一众忠诚可靠的部属效力,他深信,无论前路有多少艰难险阻,面临何等诡谲的风云变幻,他们都能携手同心,一一闯过,将这脚下的荆棘之路,踏成通往强盛未来的坦途。未来的挑战或许艰巨,但只要他们并肩而立,便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