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龟之殿的大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发出沉闷的巨响,彻底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殿内并非一片黑暗,四壁与穹顶皆由某种能自发微光的古老玄冰砌成,散发出一种清冷、恒定、仿佛凝固了万古时光的幽蓝光辉。
大殿极为空旷,唯有在最中心的位置,矗立着一尊庞然大物。
那是一尊高达十丈,通体由某种暗沉无光的黑色石材雕琢而成的巨龟石像。石龟形态古朴,龟甲上的每一道纹路都清晰可见,充满了岁月的沧桑感。它并非昂首向天,而是微微低头,四肢沉稳地抓握地面,给人一种背负着整个天地重量的沉凝之感。那双石雕的眼眸空洞,却仿佛在注视着每一个踏入大殿的生灵,带着一种洞穿万古的冷漠与审视。
仅仅是站在这尊石像面前,林风便感觉到一股无形的、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意志,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无孔不入地挤压着他的肉身,更试图侵入他的识海,冻结他的思维。
这并非攻击,而是一种存在本身带来的压迫。是万载玄冰的沉寂,是亘古不变的孤独,是面对毁灭暗流时默默承受的坚韧,更是岁月流逝中积累的、近乎于“道”的防御真意!
林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泛起的些许波澜,迈步走到石像正前方,盘膝坐下,闭上了双眼。
他知道,考验已然开始。
刚一闭眼,那无形的意志压迫感瞬间增强了十倍、百倍!仿佛不是他坐在石像前,而是整片玄冰泽、整座北境冰原、乃至整个永冻海的重量,都通过这尊石像,压在了他的神魂之上!
“咚……咚……咚……”
他仿佛能听到自己心脏在重压下缓慢而艰难跳动的声音,血液流动变得粘稠,思维都开始变得迟缓。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并非物理上的冰冷,而是一种源于存在本质的“孤寂”与“静止”,开始从四面八方渗透而来,要将他同化,将他变成这万古沉寂的一部分。
混沌道种自主运转,散发出灰蒙蒙的光华,试图抵御、分解这股意志压迫。然而,这祖龟意志并非纯粹的能量或法则攻击,它更像是一种“意境”的侵蚀,一种“存在状态”的强行覆盖。混沌道种虽能包容万物,但此刻却像是要用一杯水去稀释整片大海,效果微乎其微。
林风没有强行对抗,他知道,以自己目前的境界,若强行以混沌之道硬撼这积累了万载的意志,无异于螳臂当车。他选择了另一条路——融入,理解,共鸣,然后……超越。
他放开了心神的部分防御,主动去感受那股沉重的孤寂,去体会那亘古的防御。
刹那间,无数纷乱的、破碎的、充满沉重心绪的画面与感受,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入他的识海!
他“看”到了玄冰泽万载不变的冰层,见证了无数生命的诞生与寂灭,感受到了那种身为旁观者的无边孤独。
他“感受”到了来自永冻海深处,“寂灭冰眼”方向那持续不断、如同附骨之蛆般渗透过来的毁灭与腐朽气息,以及玄龟部落世世代代,以自身意志为屏障,默默将其抵挡在外的疲惫与坚韧。
他“经历”了无数雪族先民,为了守护这片净土,甘愿化作冰雕,将自身意志融入这片土地的悲壮与决绝。
沉重!压抑!孤独!疲惫!
种种负面情绪如同冰冷的枷锁,一层层缠绕上来,要将他拖入永恒的沉寂深渊。他的道心开始动摇,坚守的意志出现裂痕,仿佛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诱惑他:放弃吧,融入这片宁静,放下一切负担,归于永恒的静止……
冰殿之外。
云璃静立在龟玄族长身旁,清冷的眸子注视着那扇紧闭的殿门,虽然面色平静,但微微蜷起的手指,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担忧。她能隐约感受到殿内那股如同实质般沉重、寂寥的意志波动,那绝非寻常修士所能承受。
龟玄族长拄着木杖,浑浊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厚重的冰门,看到殿内的情景。他脸上无悲无喜,只有一片古井无波的平静。
“祖龟意志,承载的是我族的历史,是这片土地的记忆,更是对‘存续’本身的诠释。”龟玄族长缓缓开口,声音直接在云璃心间响起,“防御,并非怯懦,而是为了守护更重要的东西。寂寥,也非空虚,而是历经沧桑后的沉淀。他能领悟多少,能否坚守本心,皆看其造化。”
时间一点点流逝。
殿内,林风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眉头紧锁,身体微微颤抖,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的气息时而变得微弱,仿佛即将熄灭的烛火,时而又剧烈波动,如同风中残絮。
一天过去了。
两天过去了。
到了第三日,林风的身体已然被一层薄薄的白霜覆盖,气息微弱到了极点,几乎与周围的玄冰融为一体,仿佛真的将要被那万古沉寂同化。
云璃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她能感觉到,林风的气息正在被那祖龟意志一点点磨灭、吞噬。
龟玄族长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握着木杖的手,指节微微有些发白。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林风即将失败,心神将被彻底冻结之时——
异变陡生!
那几乎已经完全沉寂、即将被白霜彻底覆盖的林风体内,一点微弱的、却无比坚韧的混沌光华,骤然自他丹田深处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