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漕粮沉船迷雾重(1 / 2)

宇文化及那份举荐李崇义的奏疏,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一瓢冷水,瞬间在东宫乃至整个朝堂激起了剧烈反应。

河间郡王李孝恭这座巍峨大山的阴影,随着吴王倒台、江南遇袭、溃匪遁入其封地方向等一系列事件,已变得愈发浓重而诡秘。

宇文化及此举,无论是借机试探、祸水东引,还是别有用心地埋下钉子,都让原本就错综复杂的局面,平添了无数变数。

李承乾采取了最稳妥也是最犀利的应对——冷处理。

他没有对宇文化及的举荐公开表态,只是通过吏部和门下省,将“江淮水陆转运使”一职的遴选标准定得更为严苛,增设了必须通过漕运实务考核、且有地方州县主官资历等硬性门槛。

这无异于将李崇义这个只懂风花雪月的郡王世子,直接挡在了门外。

朝中明眼人都看得清楚,太子殿下对河间郡王这条线,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和疏离。

就在朝堂上下目光聚焦于这份举荐及其后续影响,暗流涌动之际,一个晴天霹雳般的噩耗,沿着运河的波涛,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狠狠砸向了长安城!

三艘满载着十万石漕粮的官船,在驶经河间郡治所乐寿县下游二十里的永济渠河段时,竟于光天化日之下,接踵倾覆,沉入河底!

十万石救命的粮秣,瞬间化为乌有!

漕运要道被沉船阻塞,南北水运命脉骤然中断!

消息传来,举朝哗然!

两仪殿内,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

刚从地方巡查返京的户部尚书戴胄,捧着那封染着水渍的急报,双手都在微微颤抖,声音嘶哑:

“陛下,十万石!整整十万石江南新米啊!那是供给河北道边军和赈济去年水患灾民的救命粮!沉了,全沉了!河道堵塞,后续漕船全部滞留,南北漕运瘫痪了!”

兵部尚书杜如晦脸色铁青:“陛下,河北道驻军存粮只够月余,若无后续补给,一旦突厥探知虚实,后果不堪设想!”

李世民猛地一掌拍在御案上,沉重的声响震得殿宇嗡嗡作响!

这位以雄才大略着称的帝王,此刻脸上布满了惊怒交加的阴云。

他的目光扫过殿内噤若寒蝉的重臣,最终定格在李承乾身上,那眼神锐利得如同冰锥:

“李承乾!”

“儿臣在!”

李承乾立刻出列,躬身领命。

“你负责漕运安全!此等惊天大案,就发生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发生在你刚刚强调过漕运重地的地方!”

李世民的声音如同压抑着风暴的寒冰,

“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三日!朕给你三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给朕把沉船真相挖出来!把堵塞的河道给朕清理畅通!若延误军机,动摇国本,朕唯你是问!”

“儿臣领旨!”

李承乾的声音沉稳有力,没有丝毫犹豫。

他深知此刻任何辩解都是多余,唯有行动!

没有片刻耽搁,李承乾带着李大亮、柳絮并一队精干的东宫卫率,星夜兼程,直奔沉船事发地——河间郡乐寿县下游的永济渠河段。

抵达现场时,已是沉船后的第二日黄昏。

往日帆樯如林、舟船穿梭的繁忙运河,此刻死寂一片。

浑浊的河面上,只露出三艘巨大官船断裂的桅杆顶端和一些漂浮的碎木杂物,如同狰狞的墓碑。

岸边聚集着大批愁眉苦脸的漕工、闻讯赶来的地方官吏,以及奉命封锁现场、维持秩序的河间郡府兵,气氛压抑而混乱。

乐寿县令和负责该段漕运的河间郡漕运司主事,早已吓得面无人色,跪在李承乾面前,语无伦次地陈述着事发经过。

无非是“天气晴好”、“水流平缓”、“船只坚固”、“毫无征兆”、“突然就沉了”之类的套话。

李承乾面无表情地听着,目光却如同鹰隼般扫视着整个河段。

这里河道宽阔,水流确实平缓,两岸是平坦的农田,视野开阔。

事发时正值午后,晴空万里,无风无浪。

三艘新造不久、专司漕运的“万斛大船”,竟然在如此平静的环境下,接二连三沉没?

这本身就充满了诡异。

“带孤去看沉船残骸。”

李承乾打断了县令毫无价值的絮叨。

“殿下……这……水深……”

县令一脸为难。

“孤会让懂水性的下去。”

李承乾目光转向李大亮,

“大亮叔,靠你了。”

李大亮沉稳地点头:

“殿下放心,末将水性尚可。”

他二话不说,开始脱下外甲,露出精壮的上身,活动着筋骨。

很快,几名同样水性极佳的东宫卫士也做好了准备。

在岸边漕工们惊疑不定的目光注视下,李大亮深吸一口气,率先一个猛子扎进了浑浊冰冷的河水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岸上安静得只剩下河水呜咽的声音。

李承乾负手立于河边,目光沉静地看着水面,不动如山。

柳絮则低声向漕工和侥幸逃生的船工们询问着更具体的细节,特别是沉船瞬间的异常声响、船体姿态等。

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水面哗啦一响,李大亮猛地冒出头来,大口喘着气。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脸色异常凝重,对着岸上的李承乾用力点了点头,随即又深吸一口气,再次潜了下去。

这一次,他带上了凿子和绳索。

又过了许久,李大亮才带着一身泥泞和水草,在卫士的帮助下爬上岸。

他顾不上换衣,快步走到李承乾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

“殿下!有古怪!末将仔细探查了其中两艘沉船的船底龙骨和关键舱壁结合处!那些地方被人动过手脚!”

李承乾眼神骤然一凝:

“说清楚!”

李大亮喘着粗气,比划着:

“是高手所为!用的是一种特制的、极其锋利的凿形利器,或者类似工具!手法非常隐蔽!他们不是大面积破坏,而是精准地破坏了船底龙骨与两侧船板铆接的几个关键榫卯节点,还有船身几处承重舱壁的薄弱连接处!这种破坏,在船只静泊或平稳航行时,隐患不会立刻暴露。但在满载重压之下,只要遇到一点外力颠簸,比如几艘船近距离航行产生的挤压水波,或者一个稍大点的浪头,那几个被破坏的节点就会最先崩溃!一处裂开,连锁反应,整船结构立刻瓦解崩塌!那速度快得根本来不及反应!”

人为破坏,而且是极其高明、极其歹毒的破坏!

绝非意外!

这结论,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沉船事故表面的迷雾!

李承乾的脸色瞬间变得冰冷无比。

他环视着惶惶不安的地方官吏、惶恐的漕工、以及远处那些警戒的河间郡府兵。

目的?

嫁祸李孝恭?

在吴王倒台、江南遇袭、溃匪疑似遁入其封地、宇文化及又刚刚举荐其子李崇义的这个敏感时刻,在他的地盘上发生如此恶劣的漕粮沉船事故,矛头直指河间郡王府管理不善、甚至监守自盗?

一旦坐实,李孝恭百口莫辩,还是另有所图?

以十万石漕粮阻塞漕运的巨大代价制造混乱,转移朝廷对江南、对李孝恭这条线的追查压力?

甚至是为了掩盖从江南转移过来的某些东西,借沉船混乱将其抛入河底淤泥,彻底湮灭证据?

又或者,两者皆有?

“殿下,”

柳絮也走了过来,在李承乾耳边低语,

“询问过幸存船工,沉船前并无大型船只靠近,也无异常碰撞。沉没顺序是第二艘船尾部突然下陷,紧接着第一艘船尾部也莫名其妙下沉,然后第三艘船船头翘起,很快也跟着倾覆。整个过程快得惊人,就像被人从水下精准地抽掉了根基。”

这说法,与李大亮发现的船底关键节点被破坏,完美吻合!

“封锁消息。”

李承乾的声音冷得如同冰珠,

“沉船原因,对外一律宣称‘疑似触礁或船体老化所致’,正在打捞勘察。任何人胆敢泄露今日探查详情,以同谋论处!”

“是!”

李大亮和柳絮肃然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