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亮和段志玄脸色骤变!
立刻上前检查。
“殿下!是齿间藏毒!剧毒!见血封喉!”
李大亮沉声回报,脸色难看至极。
而栈桥之上,李承乾缓缓转过身。
他没有看地上迅速冰冷的尸体,而是将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缓缓投向了画舫甲板之上!
那里,那位自称“赵子安”的儒雅富商,在听到那声“王爷负我”的嘶吼时,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
他脸上的从容镇定瞬间土崩瓦解!
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他脸上褪去,变得惨白如纸!
手里的玉骨折扇“啪嗒”一声脱手掉落,砸在甲板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他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下意识地扶住栏杆才没有摔倒,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惊骇、难以置信,以及一丝……
恐慌!
夜风吹过瘦西湖,带着水腥味和一丝残留的血气。
灯笼的光芒在风中摇曳,将画舫甲板上那张惨白失色的脸,映照得如同地府中爬出的厉鬼。
李承乾负手立于栈桥之上,冰冷的视线锁死甲板上的“赵子安”。
湖面的波纹倒映着灯火,在他深邃的眼眸中破碎又重组,如同此刻被彻底搅浑的棋局。
“‘王爷’?”
李承乾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夜色,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每个人的耳膜,
“赵老板,这位壮士临死前,似乎对你怨念颇深啊?”
赵先生(周文方)猛地一个激灵,惨白的脸皮下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他强撑着扶住栏杆,试图挤出一点笑容,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殿……殿下……此人……此人定是失心疯了!胡言乱语!想是……想是刺杀不成,临死反咬,污蔑……污蔑在下!在下区区一介商人,何德何能……认得什么王爷?荒谬!简直荒谬至极!”
他语无伦次,眼神慌乱地四处躲闪,下意识地想去捡地上碎裂的折扇,手指却抖得厉害。
“哦?是吗?”
李承乾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缓步踏上栈桥,向画舫方向逼近,
“孤倒是觉得,人之将死,其言也未必全假。尤其这‘王爷’二字……”
他刻意顿了顿,目光如同钉子般钉在赵先生脸上,
“……咬得可真是清晰无比啊。赵老板莫非以为,这江南的天,还能捂住所有人的嘴吗?”
他每靠近一步,赵先生就觉得心头的压力重了一分,额头上豆大的冷汗滚滚而下,后背的衣衫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反驳?
在太子那洞穿一切的目光和刺客临死前那怨毒绝望的嘶吼面前,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殿下!殿下明鉴!”
瘫在甲板上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的沈万金,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手脚并用地爬过来,带着哭腔喊道,
“赵老板他……他跟我一样,都是老实本分的商人啊!这刺客……这刺客血口喷人!殿下万万不可轻信啊!”
他虽然吓得魂不附体,但也知道,一旦赵先生暴露,他自己也就彻底完了!
李承乾根本没有理会沈万金。他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定在赵先生那失魂落魄的脸上,声音陡然转厉:
“拿下!”
“喏!”
栈桥下的段志玄早已按捺不住,闻令如同猛虎出闸!
壮硕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几个大步就冲上画舫甲板!
蒲扇般的大手带着劲风,毫不客气地一把抓向赵先生的衣襟!
赵先生此刻心神剧震,魂飞天外,哪里还能反抗?
眼睁睁看着那只大手抓来,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你……!”
“住手!”
一声断喝,带着官威,从画舫另一侧传来!
只见江南道黜陟使孙伏伽,带着一队闻讯赶来的扬州府衙役,急匆匆地登上了画舫。
他显然也是刚得到消息赶来,官帽都有些歪斜,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震惊与愤怒。
“太子殿下!下官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孙伏伽快步走到李承乾面前,深深一揖,随即看向被段志玄如同拎小鸡般抓在手中、面无人色的赵先生,眉头紧锁,语气沉重:
“殿下!此间定有误会!这位赵子安赵老板,乃是登记在册、税引齐全的正当商人!更是……更是宋国公萧瑀故交之后!身份清白!怎会与刺杀殿下的凶徒有关?定是那刺客自知罪孽深重,临死攀诬!意图扰乱视听,挑拨离间!请殿下明察!切不可因宵小临死狂吠而寒了江南士商之心啊!”
孙伏伽这番话,掷地有声,看似在为赵先生辩解,实则句句诛心!
不仅搬出了“宋国公故交之后”的招牌,更直接将刺客的指认定性为“攀诬”和“挑拨离间”,甚至上升到“寒了士商之心”的高度!
这分明是在施加压力!
李承乾冷冷地瞥了孙伏伽一眼。
这位江南道的最高长官,出现得可真是“及时”啊。
“孙黜陟使的意思是,”
李承乾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孤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之事,还不如你口中几句‘身份清白’、‘税引齐全’来得可信?这刺客临死前不攀诬别人,偏偏攀诬这位赵老板,还喊出那般清晰的‘王爷’二字,也是巧合?”
孙伏伽心中一凛,连忙躬身:
“下官不敢!下官只是……只是觉得此事太过蹊跷!事关重大,恐有奸人设局!赵老板身份特殊,若无确凿证据,贸然扣押,恐引发不必要的揣测和动荡啊!还请殿下三思!”
他咬死了“证据”和“动荡”两点,这是江南地方官员最擅长也最常用的挡箭牌。
李承乾的目光在孙伏伽强作镇定的脸、沈万金惊恐哀求的眼神、以及赵先生那绝望惨白的脸上缓缓扫过。
最后,落在段志玄铁钳般的大手上。
“身份清白?税引齐全?”
李承乾忽然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嘲弄,
“好一个清白商人!好一个故交之后!”他看着面无人色的赵先生(周文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既然崔黜陟使担保赵老板‘清白’,那孤姑且信你一回。”
此言一出,孙伏伽和沈万金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
赵先生也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
李大亮和段志玄则眉头紧锁,不解地看向李承乾。
“不过,”
李承乾话锋一转,语气冰冷如霜,
“今夜刺杀储君,乃是滔天大罪!此案未明之前,凡涉事人等,皆需配合调查!赵老板身为在场宾客,又在刺客‘攀诬’之下,嫌疑难脱!”
他目光转向孙伏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孙黜陟使,此人就交由你扬州府衙‘看管’。孤限你三日之内,查明此人真实来历、入扬目的、以及与刺客可能的关联!记住,是‘看管’,不是款待!三日之后,若无结果,或此人有所闪失……”
李承乾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惊雷炸响:
“孤唯你是问!你这扬州府的衙役,也就该换人当当了!听清楚了吗?!”
孙伏伽浑身一颤,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
太子这是将一块滚烫的山芋直接砸到他怀里!
看似给了台阶,实则挖了一个更深的坑!
这人要是真在自己手上“看管”期间出了事,或者查不出“问题”,自己这顶乌纱帽……
“下……下官……遵命!”
孙伏伽咬着牙,艰难地躬身领命。
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彻底拖下水了。
“至于沈老板……”
李承乾的目光转向瘫软在地的沈万金,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你安排的这场‘水宴’,孤……终身难忘。你也回去好好想想,给孤一个交代!”
说完,李承乾不再看面如死灰的沈万金和失魂落魄的赵先生(周文方),转身,拂袖而去。
李大亮、段志玄和鸣笛高手们紧随其后。
栈桥木板上,只留下那名刺客头目冰冷僵硬的尸体,和一大滩尚未凝固的乌黑血迹,在灯笼惨白的光线下,散发着浓烈的腥甜和死亡气息。
夜风吹过,画舫甲板上,孙伏伽看着被衙役“搀扶”起来、如同行尸走肉般的赵先生(周文方),又看看地上那滩刺目的黑血,再看看沈万金失禁后狼狈不堪的模样,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隐隐感觉到,瘦西湖这平静的湖水之下,这座繁华富庶的扬州城深处,有一股更加汹涌、更加致命的暗流,正随着那一声绝望的“王爷负我”,被彻底引爆!
而他自己,已经被卷入漩涡中心,再无退路!
李承乾登上等候在岸边的马车。
车厢门关闭,隔绝了外面的灯火和血腥。
黑暗中,他靠在软垫上,闭上了眼睛。
“‘王爷负我’……”
他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枚冰冷的青铜鱼符。
赵先生(周文方)那张惨白惊骇的脸,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凉州……盐税……海船……沉船灭口……画舫刺杀……牙藏剧毒的死士……还有这指向性无比明确的临死控诉!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终于被这一声来自地狱的嘶吼,强行拼凑在了一起!
指向了那个隐藏在京城、却把手深深插入江南命脉的尊贵身影——吴王李恪!
“好一个‘王爷负我’……”
李承乾缓缓睁开眼,黑暗的车厢里,他的眼眸如同寒星,闪烁着冰冷而决绝的光芒。
“李恪,孤倒要看看……”
“这次,你还怎么‘稳当’地……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