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巫医的条件(2 / 2)

面对那足以撕裂空气的狂暴杀意和近在咫尺的刀锋,老巫医却只是嘎嘎怪笑,浑浊的黄眼睛里没有丝毫恐惧,反而带着一丝戏谑和疯狂:

“信不信…由你…老头子我只说规矩…心头血…不是刻在生死簿上…是烙在三魂七魄里的印记…找不到两世为人的心头血…别说你搬来金山银山…就是把玉皇大帝请来…也救不了榻上那位将军的命…”

他伸出枯瘦漆黑的手指,指了指薛仁贵来的方向,仿佛能穿透重重山峦,看到丰州大营中垂死的裴行俭,

“他的时间…不多了…最多…再撑两天…魂就散了…桀桀桀…”

那嘶哑诡异的笑声,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薛仁贵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两天?!”

薛仁贵只觉得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

“两世为人…两世为人…”

这四个字如同魔咒在他脑中疯狂盘旋。

这世间怎么可能存在这样的人?!

这绝对是这老怪物在故意刁难!

是在耍他!是在推卸责任!

巨大的绝望和无处发泄的狂怒如同岩浆在他体内奔涌!

找不到药引,裴行俭就要死!

就要眼睁睁看着他死!

这个念头几乎要让薛仁贵彻底疯狂!

他赤红的双眼如同滴血,猛地一跺脚,震得地面碎石乱跳,发出困兽般的嘶吼:

“两世为人…两世为人…他娘的!老子管他是人是鬼!老子去把崔敦礼老贼的心挖来!那老东西活了六十多,够不够两辈子?!够不够?!”

他如同找到了唯一的、荒谬绝伦却又能发泄愤怒的出气口,不管不顾地咆哮着,拖着巨刀转身就要往外冲!

“老东西!你在这等着!老子这就去博陵!把那老乌龟的坟刨了!把他的心剜出来给你!”

在他身后,老巫医看着薛仁贵如同疯魔般狂冲出去的背影,浑浊的黄眼睛里那丝戏谑和疯狂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深邃和诡异。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沾了点陶罐里墨绿色的粘稠药汁,在冰冷的地面上缓缓画了一个古老而扭曲的符号,如同一个倒吊的漩涡,又似一只凝视深渊的眼睛。

他看着那符号,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梦呓般的沙哑声音低喃:

“莽夫…莽夫…心头血…岂是挖心可得?那印记…早已刻下…不在那冰冷的黄土之下…而是在…”

他的声音低下去,最终消失在鬼哭峡永恒的呜咽风声中。

他抬起枯槁的脸,望向薛仁贵消失的方向,又仿佛穿透了空间,望向了南方那座肃杀沉重的军营,浑浊的眼底,掠过一丝耐人寻味的幽光。

薛仁贵冲出那片如同鬼爪的石林洼地,沉重的身躯撞开挡路的枯藤,带起一片簌簌落下的冰碴和腐叶。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咆哮:

挖心!去博陵!把崔敦礼那老狗从棺材里拖出来!把那颗早就该被狗啃掉的黑心剜出来!管它什么两世三世,剜出来给那老怪物瞧瞧!裴行俭还躺在那里等着!两天!只有两天!

冰冷的漠北寒风如同刀子刮过他肩头的伤口,刺骨的疼痛稍微拉回了一丝濒临崩溃的理智。

他猛地顿住脚步,扶着一块冰冷的岩石,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滚烫的白雾在眼前蒸腾。

左肩的伤口因为刚才剧烈的奔跑和情绪爆发,再次崩裂,温热的鲜血渗透了临时包扎的破布,顺着冰冷沉重的铁甲缝隙蜿蜒流下,滴滴答答落在脚下灰黑色的泥土上。

“博陵…千里迢迢…挖坟…剜心…”

薛仁贵看着自己染血的手,那疯狂的想法在冰冷的现实和刺骨的疼痛面前,显得如此荒诞,如此绝望。

“两天…老子就算插上翅膀…也飞不到博陵…”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无力感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刚才的狂怒。

他猛地一拳狠狠砸在身旁冰冷的岩石上!

砰的一声闷响,拳峰瞬间血肉模糊,碎石飞溅!

“啊——!!!”

一声如同孤狼泣血般的、充满了不甘、愤怒和极致绝望的咆哮,猛地从薛仁贵喉咙深处迸发出来!

这咆哮撕裂了鬼哭峡死寂的空气,在嶙峋的怪石间反复冲撞回荡,久久不息。

他魁梧如山的身躯剧烈地颤抖着,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那种眼睁睁看着希望破灭、挚友将死却无能为力的巨大痛苦!

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这身能开山裂石的力气,在命运的捉弄下,是如此渺小,如此可笑!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杂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几声带着惊恐的呼喊:

“薛将军?!薛将军!是您吗?!”

是苏定方带着赵老栓和十几名最精锐的斥候,循着薛仁贵留下的踪迹和那声震天的咆哮,终于在这如同迷宫般的绝地里找到了他!

他们每个人都风尘仆仆,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薛将军!找到您了!”

苏定方率先冲到近前,看到薛仁贵浑身浴血、状若疯魔的样子,以及他拳头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和血肉模糊的岩石,心头猛地一沉,

“您…您找到那巫医了?!裴主事他…”

苏定方不敢问下去。

薛仁贵猛地抬起头,那双赤红如血、布满了血丝和绝望的眼睛死死盯住苏定方和赵老栓,声音嘶哑得如同破布摩擦:

“找到了…那老怪物…就在后面的鬼爪林子里!”

他猛地一指身后那片嶙峋的石林洼地,

“他说…能解毒!但…”

薛仁贵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抠出来,充满了极致的荒谬和愤懑,

“…但他要一味药引!一味他娘的根本不可能存在的药引!”

“什么药引?!”

苏定方和赵老栓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异口同声地急问。

“‘两世为人的心头血’!一滴!”

薛仁贵几乎是咆哮出来的,声音里充满了被戏弄的狂怒和崩溃的绝望,

“这他娘的世间哪有这种人?!老子说去挖崔敦礼的心!那老东西活了六十多算不算?!可…可一天!裴兄只有一天了!老子赶不回去挖他的心啊!”

他痛苦地抱着头,巨大的身躯微微佝偻下去。

“两世为人的心头血?!”

苏定方和赵老栓,连同他们身后那些精锐斥候,瞬间全都石化了!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同样的呆滞、震惊和巨大的荒谬感!

这条件…简直闻所未闻!如同天方夜谭!

这根本不是救人,这是彻底的拒绝!

一股冰冷的绝望如同瘟疫般迅速在所有人中间蔓延开来。

连苏定方这样沉稳的老将,此刻眼中也只剩下了一片死灰。

希望刚刚燃起,就被这荒唐而残酷的条件彻底掐灭。

“狗日的…老怪物…”

赵老栓脸色惨白,喃喃自语,眼中最后一点光也熄灭了。

薛仁贵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只剩下最后一丝不顾一切的疯狂,他死死抓住苏定方的胳膊,巨大的力量捏得苏定方骨骼咯咯作响:

“定方!把那老东西绑了!押回去!老子不信!把他弄到裴侍郎跟前!看他还敢不敢胡咧咧!”

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最后的稻草了!

苏定方被他捏得生疼,却咬着牙没有挣脱。

他知道薛仁贵已经快被逼疯了。

他望向那片浓雾笼罩、死寂诡异的石林洼地,心中天人交战。

绑一个能解“黑鸠”毒的巫医?

逼他出手?

万一把他逼急了…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不绑回去,裴主事就真的没指望了!

一丝都没有了!

“走!”

苏定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厉色,猛地一挥手,

“把那巫医‘请’出来!绑也要绑回去!快!”

他身后的斥候们硬着头皮,拔出腰刀,就要冲向那鬼气森森的草棚。

“慢着!”

一个沙哑漏风、如同夜枭啼鸣的声音突兀地从石林入口处传来。

众人悚然一惊!猛地回头!

只见那个穿着肮脏油腻皮袍、枯瘦佝偻如同鬼影的老巫医,不知何时已经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一块怪石阴影下。

他浑浊的黄眼睛扫过杀气腾腾的士兵和薛仁贵那择人而噬的目光,没有丝毫惧意,反而带着一丝诡异的了然和…嘲弄?

他枯瘦如鸟爪的手拢在破旧的袖子里,慢悠悠地向前踱了两步,声音依旧沙哑难听,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莽夫…莽夫啊…绑老夫?桀桀桀…你们以为…绑了老夫…就能救人了?”

他摇了摇头,兜帽下的阴影遮住了大半张枯槁的脸,只露出那咧开的、没有牙齿的嘴,

“告诉你们…药引不到…就是把老头子我剁碎了喂药罐…也只是多一锅烂肉汤…救不了你们将军的命…”

苏定方脸色铁青,手按在了刀柄上,声音冰冷:

“那你要的到底是什么?!世间根本没有两世为人之人!你这是强人所难!”

“强人所难?”

老巫医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浑浊的黄眼睛越过愤怒的众人,投向遥远的南方,丰州大营的方向,眼神变得飘忽而诡异,仿佛在凝视着某个不可知的存在。

他抬起枯瘦的手指,遥遥指向南方,声音如同梦呓,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笃定:

“谁说…没有?”

他顿了顿,那枯槁的脸上,骤然浮现出一个极其诡异、极其神秘的莫测笑容,浑浊的眼珠里闪烁着洞察一切般的幽光:

“那心头血的主人…那‘两世为人’的印记…此刻…”

“就在你们那太子殿下的金顶大帐之内!”

话音落下,如同投入死水的一块巨石!

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

薛仁贵、苏定方、赵老栓…所有在场的将士,全部如同被九天惊雷劈中!

浑身剧震!

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从极致的绝望、愤怒和荒谬,瞬间转为极致的震惊、茫然和难以置信!

“大帐之内?!”

“太子殿下帐中?!”

死寂!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鬼哭峡的入口!

只有那老巫医诡异的笑声,如同鬼魅的低语,在凛冽的寒风中幽幽回荡。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死死地投向了丰州大营的方向,投向了那座金顶大帐!

巨大的谜团如同冰冷的铁爪,瞬间攫住了每一个人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