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仁贵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发现核心机密的凝重,他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才凑近李承乾和裴行俭,几乎是耳语般,一字一句道:
“那石兽……它嘴里!嘴里头……有个洞!四四方方的一个小洞!看那形状……看那大小……”
他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李承乾腰间——那里,悬挂着的正是那把用锦囊严密包裹的“血玉钥”!
“就跟殿下您那把钥匙……严丝合缝!绝对错不了!”
“石兽?锁孔?”
裴行俭倒吸一口冷气,饶是他定力惊人,此刻眼中也充满了无法掩饰的震动!
太液池底,前朝取土坑的淤泥之下,竟然藏着一尊带有锁孔的石兽?
这绝非巧合!
这分明就是一处精心设计、极其隐秘的水下入口!
刺客那句“淹死在太液池”,果然是直指此处!
李承乾的瞳孔在听到“锁孔”二字时,骤然收缩!
如同针尖!
昨夜刺客临死前那怨毒的眼神、长公主坠落的团扇、秤砣索要的地契……所有线索瞬间串联成一条冰冷的锁链!
他猛地抬手,解下腰间的锦囊,手指探入,将那枚触手温润、却带着血腥气息的“血玉钥”紧紧攥在掌心!
冰冷的玉石贴着滚烫的掌心,带来一种奇异而危险的触感。
“备灯!绳子!”
李承乾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孤亲自下去!”
“殿下!不可!”
裴行俭和薛仁贵几乎同时出声阻止,脸上满是惊骇。
薛仁贵更是急得直跺脚:
“殿下!那底下水冷得很!情况不明!太危险了!让末将再去……”
“不必多言!”
李承乾打断他们,眼神锐利如刀锋,扫过两人,
“那锁孔既是关键,孤必须亲眼看着它被打开。有些门,必须得主人亲自去推,才能看清门后到底是金山银海,还是……刀山火海!”
他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开始动手解开披风,动作快而利落,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然。
“守约,你带人守好上面,任何风吹草动,格杀勿论!”
李承乾将披风扔给侍卫,迅速套上另一套备用的油浸牛皮水靠。
冰冷的皮革紧贴身体,寒意刺骨。
“仁贵,你带路!孤跟在你后面!”
他看向薛仁贵,眼神沉静而充满力量。
薛仁贵看着李承乾坚定的眼神,知道劝阻无用,猛地一咬牙,眼中爆发出悍勇的光芒:
“喏!殿下跟紧了!水下路不好走,坑坑洼洼的,您千万抓紧绳子!”
他迅速重新系好牛筋绳和新的气死风灯。
裴行俭脸色凝重到了极点,但也知道此刻劝阻只会延误时机。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周围侍卫厉声喝道:
“所有人!最高戒备!强弩上弦!弓手就位!任何未经允许靠近此水域百步者,无论何人,杀无赦!”
冰冷的声音带着铁血的味道,瞬间让整个区域的空气都凝固了。
“噗通!”“噗通!”
李承乾紧随薛仁贵之后,毅然跃入冰冷刺骨的池水之中!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钢针,瞬间穿透水靠,狠狠扎进四肢百骸!
他猛地一个激灵,强行压下那股几乎要冻结血液的冰冷,屏住呼吸,睁大眼睛,紧紧跟在薛仁贵身后那团昏黄的光晕之后。
水下世界一片混沌的幽暗。
气死风灯的光线被浑浊的池水层层削弱,只能照亮周围一小片区域。
无数细小的悬浮物在光柱中翻滚、游移,如同活物。
水压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耳膜嗡嗡作响。
薛仁贵在前方引路,动作依旧矫健,但明显比第一次更加谨慎。
他不断拨开缠绕的水草,避开嶙峋的怪石和水下突兀的土坑,手中的灯光像黑暗中的灯塔,为李承乾指引着方向。
冰冷的水流滑过皮肤,李承乾努力调整着呼吸,目光紧紧锁定前方那点光芒。
水下的时间感变得模糊而漫长。不知下潜了多深,前方的薛仁贵终于停了下来,他转过身,对着李承乾用力地打着手势,指向下方一片被浓密水草覆盖、显得格外幽暗的区域。
灯光照射过去,隐约可见水草深处,似乎有一个凹陷的轮廓。
薛仁贵率先游了过去,伸出大手,用力地拂开那些滑腻冰冷的水草。随着水草被拨开,一尊造型奇特的石兽轮廓,在昏黄的灯光下,渐渐显露出来!
正如薛仁贵所描述,那石兽呈蹲踞姿态,体型约莫半人高。
形态极为古怪,非狮非虎,也非任何常见的宫廷瑞兽。
它有着一张狰狞扭曲的脸孔,双目圆睁如同铜铃,阔口獠牙,嘴角咧开一个极其诡异的弧度,仿佛在无声地狞笑。
石质表面布满水蚀的坑洼和滑腻的青苔,更添几分阴森恐怖的气息。
它就静静地蹲伏在水底最深的坑洼底部,半个身子都陷在淤泥里,如同一个被遗忘在深渊中的恐怖守卫。
薛仁贵指了指石兽那大张着的、布满獠牙的巨口深处。
灯光艰难地探入其中,照亮了口腔内部——果然!
在咽喉深处,一个四四方方、边缘规整的锁孔,清晰地镶嵌在石壁之上!
那形状,那大小,与李承乾掌心中紧握的“血玉钥”一模一样!
李承乾的心脏在冰冷的池水中,剧烈地跳动起来,每一次搏动都沉重地撞击着胸腔。
他不再犹豫,奋力划水,游近石兽。
冰冷刺骨的池水仿佛要冻结他的血液,水压挤压着耳膜,发出沉闷的轰鸣。
他拨开最后几缕缠绕在锁孔附近的水草,将手中的气死风灯凑得更近一些。
昏黄的光线下,那锁孔显得幽深而神秘。
孔洞边缘规整,内壁光滑,显然不是天然形成,而是精心凿刻打磨的。
孔洞的形状,与记忆中“血玉钥”的轮廓完美契合。
李承乾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
他缓缓抬起紧握的右手,摊开掌心。
那枚温润中透着诡异血色的“血玉钥”,在昏黄的水下灯光映照下,如同凝固的血液,散发着不祥而致命的光芒。
他伸出左手,稳定地扶住石兽冰冷滑腻的下颌,稳住身体。
右手捏着“血玉钥”的匙柄,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将匙身前端,对准了那个幽深的锁孔。
一点,一点地靠近。
匙身尖端触碰到锁孔冰凉的边缘。
严丝合缝!
没有丝毫阻碍,没有半分偏差!
仿佛这把钥匙生来就是为了开启这道门户!
李承乾眼中精光爆射!
不再迟疑,手腕猛地发力,沉稳而坚定地将整枚“血玉钥”,沿着那完美的契合轨迹,深深地推了进去!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带着某种古老机括被唤醒的脆响,透过厚重的池水,清晰地传入李承乾和薛仁贵的耳中!
这声音在水下显得如此突兀,如此惊心动魄!
两人同时一震!
紧接着,脚下传来一阵沉闷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震动!
那尊狰狞的石兽,竟开始缓缓地、无声地向侧面滑开!
动作虽然缓慢,却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感!
石兽移开之处,露出了下方一个黑沉沉的、边缘极其规整的方形洞口!
一股比周围池水更加冰冷、更加幽深、带着浓烈土腥和岁月腐朽气息的水流,猛地从洞口倒灌而出,形成一股强劲的吸力暗流!
洞口之内,并非池底的淤泥,而是一条斜斜向下、不知通往何方的幽深水道!
水流打着旋涌入其中,深不见底,只有一片吞噬一切光线的、令人心悸的绝对黑暗!
薛仁贵骇得差点呛水,手中的灯光剧烈晃动,死死照向那刚刚开启的、如同地狱入口般的幽深水道,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变了调:
“我的老天爷!开……开了!殿下!这……这底下是什么鬼地方?!”
李承乾死死抓住石兽冰冷的边缘,才勉强稳住被暗流带动的身体。
他凝视着那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的黑暗水道,一股混合着彻骨寒意和巨大未知的惊悸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沿着脊椎猛地窜上头顶!
他缓缓拔出那把严丝合缝插入锁孔、此刻正散发着妖异红光的“血玉钥”,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洞悉了恐怖真相后的冰冷凝重:
“这池子底下藏着的,怕是比十殿阎罗还要凶险的东西……仁贵,上去!立刻通知守约,调集人手!带上家伙,越多越好!这趟浑水,我们蹚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