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猫鼠游戏(2 / 2)

他缓缓蹲下身,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压迫感,冰冷的目光如同手术刀,一寸寸刮过刺客的脸:

“省点力气。告诉我,谁派你来的?目标是什么?‘血玉钥’藏在何处?”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却字字如冰锥,带着洞穿灵魂的寒意,

“说了,给你个痛快。不说……”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刺客肩胛那支染血的箭簇,嘴角勾起一丝极其冷酷的弧度,

“东宫秘制的‘千蚁噬’,会让你后悔从娘胎里爬出来。”

“血玉钥”三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刺客的神经上!

他瞳孔猛地一缩,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随即脸上浮现出一种混合着剧痛、绝望和疯狂的扭曲笑容,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嗬……嗬嗬……”

他喉咙里滚动着血沫,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刻骨的嘲弄,

“痛快?千蚁噬?哈哈哈……”

他笑得牵动伤口,猛地咳出一大口黑血,溅在裴行俭干净的靴面上。

裴行俭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眼神更冷。

刺客艰难地抬起没受伤的左手,胡乱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污,那双布满血丝、如同濒死野兽的眼睛,越过裴行俭的肩膀,死死地、怨毒地望向丽正殿主殿的方向。

仿佛他的目光能穿透重重殿宇,钉在那位大唐储君的身上。

“谁派的?”

他声音嘶哑,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疯狂,

“你们……不是……心知肚明吗?”

他喘息着,脸上那疯狂的笑容愈发狰狞,如同恶鬼。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生命最后的力量,一字一句,带着滔天的恨意和一种同归于尽的诅咒,嘶吼出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现场所有的嘈杂:

“公主……让我……带句话给……太子殿下!”

他布满血污的脸因极致的怨毒而扭曲变形,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的,淬着剧毒:

“殿下……既然……那么喜欢……在洛水里……搅弄风云……玩水……”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要积攒最后的力气,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里,骤然爆发出最后一点如同鬼火般的恶毒光芒,死死钉向丽正殿:

“那……就请殿下……千万当心……别哪一天……一个脚下不稳……淹死在……自家门口的……太液池里!那池子……深得很呐……哈哈哈哈!!”

最后那疯狂嘶哑的狂笑声如同夜枭啼血,在血腥弥漫的夜空中炸开!

与此同时,他猛地一咬牙!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脆响,从他口腔内传出!

裴行俭脸色骤变!反应快如闪电,右手如同铁爪般瞬间探出,狠狠捏向刺客的下颌!

然而,晚了!

只见刺客的身体猛地剧烈一颤,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

他脸上的狂笑瞬间凝固,扭曲成一个极端痛苦和诡异的混合表情。

眼耳口鼻之中,几乎是同时,涌出大量浓稠得发黑、带着刺鼻杏仁甜腥味的血液!

那血液涌出的速度极快,瞬间浸透了他胸前的衣襟,在地上洇开一大片触目惊心的暗红。

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怪响,那双死死瞪着丽正殿方向的、充满怨毒的眼睛,光芒如同燃尽的蜡烛,迅速黯淡、涣散,最终彻底失去了所有神采,只剩下死寂的空洞。

一切发生得太快!

从狂笑到暴毙,不过瞬息之间!

裴行俭捏着刺客已然松弛脱臼下颌的手,僵硬地停在半空。

他蹲在那里,玄色的身影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仿佛凝固成了一尊冰冷的雕像。

指间残留着刺客皮肤冰冷的触感和粘稠的、带着剧毒甜腥的血液。

他那张向来沉静如渊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极其明显的裂痕——震惊、懊恼,以及一丝被对手用最惨烈方式戏耍后的屈辱!

周围的侍卫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看着地上那具迅速失去温度、七窍流着黑血的尸体,一个个脸色发白,握着兵器的手心全是冷汗。

刚才还充斥着搏杀余韵的战场,瞬间被一种更深沉、更诡异的死寂和寒意所笼罩。

只有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在此刻显得格外刺耳。

薛仁贵一步踏前,魁梧的身躯带着风,他低头看着刺客那狰狞的死状,又猛地抬头望向丽正殿,铜铃般的眼睛里怒火几乎要喷出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狗东西!死到临头还敢狂吠!殿下!这……”

“闭嘴!”

裴行俭猛地低喝一声,如同炸雷,打断了薛仁贵即将喷发的怒火。他缓缓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刻骨的僵硬。

他看都没看薛仁贵,冰冷的目光如同刮骨钢刀,扫过周围每一个侍卫的脸,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威压:

“今夜之事,所见所闻,敢泄露半字者,诛九族!现在,清理干净!尸体拖走,血迹擦掉!立刻!”

侍卫们被裴行俭那从未有过的森寒眼神和杀气吓得浑身一凛,齐声低吼:“喏!”

立刻如同上了发条般行动起来,拖尸体的拖尸体,提水冲刷的冲刷,动作迅捷而沉默,带着劫后余生的战栗。

裴行俭不再看地上的狼藉,他猛地转身,玄色的衣袂在夜风中带起一道冷冽的弧度,大步流星地朝着丽正殿主殿的方向走去。

他的背影挺直如枪,却仿佛背负着千钧巨石,每一步踏在染血的石板上,都异常沉重。

薛仁贵狠狠瞪了一眼刺客的尸体,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也紧随其后。

丽正殿内,灯烛依旧。

李承乾依旧坐在紫檀木大案后,案上那幅摊开的坊图,永嘉坊的位置依旧红得刺眼。

他手中端着一杯早已冷透的茶,却一口未饮。

殿外那短暂而激烈的搏杀声,临死前的狂笑与诅咒,仿佛都被这厚重的殿门隔绝,又仿佛每一个音节都清晰地钻入他的耳中,敲打在他的心上。

“吱呀。”

殿门被无声推开。

裴行俭和薛仁贵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带进一股浓烈散不开的血腥气和深秋夜风的寒意。

裴行俭在距离大案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单膝跪地,玄色的衣袍下摆沾染了暗红的污迹。

他低着头,声音沉郁,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干涩和沉重:

“殿下,臣……失职。刺客五人,毙其四,生擒其首。然……”

他喉咙滚动了一下,

“其口中藏有剧毒蜡丸,趁臣不备,咬毒自尽……臣未能阻止。”

薛仁贵站在裴行俭身后半步,胸膛剧烈起伏,脸上怒意未消,瓮声道:

“殿下!那狗贼临死前狂吠,说是……”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复述那句恶毒的诅咒。

“孤听到了。”

李承乾的声音响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他缓缓放下手中冰冷的茶盏,瓷器与紫檀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嗒”声,在这死寂的殿内却清晰得如同鼓点。

他抬起眼,目光掠过跪着的裴行俭,越过愤怒的薛仁贵,投向殿外那片被火光映照得忽明忽暗、似乎还残留着血腥气息的夜空。

“‘当心淹死在太液池’?”

李承乾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起,勾勒出一个冰冷到没有任何温度、甚至带着一丝残忍玩味的弧度。

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寒冰,冰层之下,是足以焚毁一切的烈焰在无声咆哮。

“好。”

他轻轻吐出一个字,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锋,刮过殿内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冷的决绝。

“孤倒要看看,这太液池的水,到底有多深。是能淹死孤这条真龙,还是……先淹死那些藏在池底兴风作浪的水鬼!”

话音落下,他重新将目光落回案上那张刺眼的坊图,指尖重重地点在永嘉坊那个血红的圆圈上,力道之大,几乎要戳破坚韧的纸面。

“查!”

李承乾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仪,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砸下,

“给孤一寸一寸地挖!从永嘉坊那座宅子的地基开始挖!挖穿它!把藏在里面的蛇虫鼠蚁、魑魅魍魉,连同它们见不得光的根,一起给孤刨出来!天亮之前,孤要看到东西!”

“喏!”

裴行俭沉声应命,猛地抬头,眼中再无半分懊恼,只剩下冰寒刺骨的杀意和坚决!

他霍然起身。

薛仁贵更是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低吼道:

“末将这就去点齐人手!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些鬼东西揪出来!”

两人带着凛冽的杀气和决绝,转身大步冲出殿外,沉重的脚步声迅速消失在深沉的夜色里。

殿内重新恢复了死寂。

灯烛的光晕在李承乾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

他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大殿中,身影被拉得很长,投在冰冷的金砖地上,孤峭而充满压迫。

指尖依旧按在那血红的圆圈上,仿佛能感受到那宅院地下深处传来的、阴谋与血腥的脉动。

“太液池……”

他无声地咀嚼着这三个字,冰冷的眼眸深处,映着跳动的烛火,如同深渊中燃烧的鬼火。

夜,还很长。

猫鼠的游戏,刚刚进入最血腥、最致命的回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