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乞丐拦路,密信现踪(1 / 2)

洛阳东郊,龙门山脚下的驿馆里,药气弥漫。

裴行俭半靠在窗边的软榻上,左肩缠着厚厚的白麻布,隐隐有暗红渗出。

宿营地一场突如其来的“流寇”袭击,目标明确,刀刀直取他要害,若非亲卫拼死相护,他此刻已是一具尸首。

刺客尽数毙命,无一活口,干净利落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参军,该换药了。”

李靖留下给裴行俭的亲兵陈武端着热气腾腾的药汤和干净布条进来,黝黑的脸上满是忧虑和尚未消退的戾气。

裴行俭“嗯”了一声,目光却透过半开的雕花木窗,投向驿馆外那条尘土飞扬的官道。

道上车马喧阗,商旅络绎,一派太平景象,与半月前幽州的血火仿佛隔世。

王君廓暴毙的疑云,赵大眼临死前画的飞虎纹,还有那张用火褪法显出突厥狼头密文的空白信笺。

如同毒蛇盘踞在他心头,越是靠近长安,越是觉得四周暗影幢幢。

这伤,养得他心浮气躁。

“陈武,”

裴行俭收回目光,声音低沉,

“你觉着,前日那伙‘流寇’,像是哪路人马?”

陈武熟练地解开绷带,露出狰狞的刀口,一边清理一边瓮声瓮气回答:

“以我跟着李帅这么多年的经验,这些人出手狠辣,进退有度,死士做派。兵器是制式的横刀,磨掉了所有印记,看着像官府作坊的货色---”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

“要说像谁,倒有点当年陛下天策府清理门户时用的影子。不过,没证据。”

他麻利地撒上金疮药粉,动作稳准狠,

“参军,这趟浑水,咱非得蹚吗?回了长安,交了差,安安稳稳---”

“风浪越大,鱼越贵。可也得有命吃。”

裴行俭扯了扯嘴角,肩上的剧痛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有人不想我们活着回长安。这鱼,怕是能掀翻船。”

陈武包扎的手顿了顿,没再说话。

驿馆小院里的蝉鸣聒噪得让人心烦。

几日后,裴行俭肩伤稍缓,虽未痊愈,但那股被无形丝线勒紧喉咙的感觉越发强烈。

他决定不再枯等,吩咐陈武备车,轻装简从,只带四名最核心的亲卫,准备先行一步离开平叛大军,秘密返回长安探听虚实。

马车驶出驿馆,车轮碾过官道的浮土。

洛阳城的繁华喧闹被渐渐抛在身后,官道两侧的田野变得开阔。

裴行俭闭目养神,心神却如绷紧的弓弦。

陈武亲自驾车,警惕的目光扫视着道路两旁稀疏的行人和田垄。

时近午时,日头毒辣。

马车行至一处岔路口,路边有几间破败的茶棚,几个挑夫正坐着歇脚喝水。

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身影,缩在茶棚最角落的阴影里,像个不起眼的土堆,不时发出几声模糊不清的呓语,像是疯癫乞丐。

就在马车即将驶过茶棚的瞬间,那乞丐猛地动了!

他动作快得惊人,完全不像饿得手脚发软的流民,如同扑食的饿狼,带着一股难闻的腥臊恶臭,直扑裴行俭马车的前轮!

“吁——!”

陈武反应极快,猛地勒紧缰绳。

健马长嘶着人立而起!

“有刺客!护住参军!”

护卫在陈武厉喝出声的同时,腰间横刀已然出鞘过半!

另外三名护卫也瞬间拔刀,寒光闪动,将马车护在中间,动作一气呵成,眼中只有冰冷的杀意。

那乞丐却并非攻击,在马车骤停的瞬间,他竟顺势滚到了车厢旁边!

护卫的刀刃几乎是贴着他破烂的衣衫划过!

他无视抵在胸前的冰冷刀锋,布满污垢和血痂的脸猛地抬起,一双深陷在污秽中的眼睛竟异常清明锐利,死死盯住了因马车颠簸而掀开一线帘子的裴行俭!

“裴参军!王将军遗命!”

乞丐的声音嘶哑刺耳,如同破锣刮蹭,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急切和绝望。

他沾满泥污和不知名污秽的右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抓住了裴行俭因探身而露在车厢外的官靴靴筒!

“找死!”

护卫大怒,刀锋毫不犹豫地向下劈去,目标是那只脏手的手腕!

对付这种敢近身纠缠贵人的下贱流民,砍只手已是仁慈!

千钧一发!

裴行俭的目光与乞丐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对上了!

那眼神里有恐惧,有疯狂,但更深处是一种近乎殉道般的决绝!

他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王君廓暴毙的青灰面孔,赵大眼临死前的飞虎血纹!

“刀下留人!”

裴行俭的声音如同寒冰炸裂,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同时,他的右脚猛地向后一缩!

陈武的刀锋几乎贴着裴行俭的靴面劈空,“锵”地一声砍在地上,火星四溅!

就在这电光石火间,乞丐那只没有被阻拦的左手,如同鬼魅般闪电探出!

一块用脏污油布紧紧包裹、巴掌大小、触手坚硬却隐隐带着粘腻湿滑触感的东西,被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塞进了裴行俭因收脚而露出的靴筒缝隙!

东西入靴的瞬间,那乞丐仿佛完成了毕生使命,整个人瘫软下去,只剩下最后一点力气。

他猛地向前一扑,沾满泥污和汗臭的头颅几乎要撞到裴行俭的膝盖,嘶哑的气流如同濒死的毒蛇,钻进裴行俭的耳朵:

“交、太子、保、命---”

每一个字都像耗尽了生命,带着血腥气。

“若、异动、满门、皆、齑粉---”

最后几个字已是微弱的气音,却如同冰锥刺骨!

话音未落,岔路口另一头的官道上骤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和粗暴的呵斥!

“让开!统统让开!”

“何人胆敢在此惊扰贵人车驾?!”

四五个穿着洛阳县衙捕快皂衣、腰挎铁尺锁链的官差,杀气腾腾地策马狂奔而来,马蹄卷起冲天烟尘,瞬间就到了跟前!

为首一个三角眼的班头,眼神如鹰隼般扫过现场,看到地上瘫软如泥、还在微微抽搐的乞丐时,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寒的满意。

“拿下这个不知死活的疯癫乞丐!竟敢冲撞将军车驾,惊扰贵人!罪该万死!”

三角眼班头马鞭一指,声音尖锐刺耳,充满了义正词严的愤怒。

他身后的衙役如狼似虎地扑下马,根本不给任何人询问或辩解的机会,铁尺和锁链毫不留情地砸向地上的乞丐!

动作粗暴至极,分明是冲着把人往死里打!

“噗噗!”

“呃啊——!”

乞丐发出几声短促凄厉的惨叫,口鼻瞬间涌出大量鲜血,身体如同破麻袋般剧烈抽搐了几下,便彻底瘫软,没了声息。

那双曾闪过决绝亮光的眼睛,迅速蒙上了一层死灰。

一切发生得太快!

从乞丐扑出到被官差“执法”击毙,不过短短十几个呼吸!

陈武和几个护卫握着刀,脸色铁青,眼中怒火熊熊,却硬生生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