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太安宫里的惊雷(2 / 2)

“皇爷爷!孙儿愚钝!如何……如何让他们觉得‘有用’?还请皇爷爷明示!”

李渊浑浊的眼珠非常缓慢地转动了一下,那里面似乎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属于昔日开国帝王的狡黠与冷酷。

他枯瘦的手指不再颤抖,反而异常稳定地伸向牌堆,慢悠悠地,带着某种诡异的韵律,摸起了一张牌。

他没有看牌面,只是用指腹缓缓摩挲着牌背冰凉的象牙,像是在抚摸一件趁手的武器。

他微微抬起眼皮,那浑浊的目光如同浸了冰水的针,刺向李承乾:

“比如……”

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毒蛇吐信,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诱惑。

“把这长安城……那些老家伙……压在箱子底儿……那些见不得光的……破事……”

他浑浊的眼珠里,陡然爆射出一丝令人心悸的精光!

仿佛沉睡的巨龙睁开了一丝眼缝!

“……编成曲子……唱唱?”

轰——!

李承乾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沸腾燃烧!

编成曲子唱唱?

把长安城那些高高在上、道貌岸然的门阀权贵、宗室宿老们……那些藏污纳垢、欺男霸女、结党营私、贪赃枉法的腌臜破事……编成俚俗小曲,让文工团在长安城里唱出来?!

这哪里是“有用”?

这分明是淬了剧毒的匕首!

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这一招太狠!

太绝!

也太……妙了!

让他们离不开?

让他们舍不得砸?

想想看,谁愿意自己那点见不得光的丑事被编成小曲满大街传唱?

成为贩夫走卒茶余饭后的笑柄?

那些最重名声、最要脸面的世家门阀、皇亲国戚,怕是第一个跳出来要捂紧这件事!

文工团一旦掌握了这种“唱破事”的力量,他们非但不敢再鼓噪取缔,反而会千方百计地维护它的存在!

因为他们需要这“唱破事”的刀,永远悬在别人头上,而不是落在自己身上!

文工团瞬间就从人人喊打的靶子,变成了握在太子手中、一张能让所有人心惊胆战的王牌!

想通此节,李承乾只觉得豁然开朗,仿佛盘亘胸中多日的巨石被轰然击碎!

一股难以抑制的狂喜和冰冷的锋芒从他眼底迸射出来!

他激动得浑身都在微微颤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胡了!!”

声音响亮,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兴奋!

“皇爷爷!孙儿胡了!清一色一条龙!!!”

他兴奋地伸手就去推倒自己的牌,要展示给祖父看这“神来之笔”!

然而,当他的手碰到牌面,看清自己手下那十几张杂七杂八、别说清一色,连个屁都没靠在一起的烂牌时,整个人瞬间僵在了原地!

热血上涌的激动和看清牌面后的呆滞,让他那张俊朗的脸庞表情精彩至极!

与此同时,李渊慢悠悠地,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缓缓推倒了自己面前的牌。

哗啦啦——清一色的万子!

一条龙!

从一万到九万,整整齐齐,熠熠生辉!

只差最后一张单调的九万自摸!

而那张九万,此刻正被李承乾刚才激动之下,当成自己的“胡牌”狠狠拍在桌子上!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偏殿。

太监和宫女死死低着头,恨不得把头埋进胸口。

薛仁贵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脸上的肌肉抽搐着,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最终死死咬住了自己的腮帮子,把一肚子爆笑硬生生憋了回去,憋得额角青筋都暴了出来。

李渊浑浊的眼睛缓缓抬起,目光落在孙子那张因极度尴尬而僵硬的脸上,又缓缓移到自己那被孙子“诈胡”而生生毁掉的一副绝世好牌上。

那张布满老人斑的脸上,皱纹如同干涸的河床般剧烈地抖动起来,浑浊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不敢置信的愤怒和被小辈“欺凌”的委屈!

“小混蛋——!”

一声中气十足、响彻殿宇的咆哮猛地炸开!

惊得梁上的灰尘都扑簌簌掉了下来!

李渊气得胡子都在发抖,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着李承乾的鼻子,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了孙子脸上:

“尊老爱幼懂不懂?!懂不懂!!!”

那愤怒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刚才那指点江山、洞察人心的深沉?

活脱脱就是个被顽劣孙子偷吃了最后一块糖糕的委屈老头!

李承乾被这惊天动地的怒吼震得耳朵嗡嗡作响,脸上的激动和尴尬瞬间被惊恐取代,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急忙躬身告罪:

“皇爷爷息怒!皇爷爷息怒!孙儿……孙儿一时激动!看花了眼!看花了眼!”

李渊兀自气得胸膛起伏,指着那堆被“诈胡”毁掉的清一色,痛心疾首地骂骂咧咧:

“小混蛋!小混蛋!老夫的清一色……清一色啊!你赔……你赔老夫的清一色!”

那模样,简直比丢了玉玺还心疼百倍。

然而,在孙子惶恐的告罪声和薛仁贵憋得快要内伤的闷笑声中,李渊那浑浊的眼睛深处,一丝难以察觉的、真正的笑意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了一圈极其细微的涟漪。

他骂骂咧咧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后化为几声疲惫的喘息,重新歪回了榻上,浑浊的目光又变得涣散起来,仿佛刚才那雷霆一怒和惊世点拨,都只是这昏聩老者一瞬间的回光返照。

李承乾恭谨地垂首侍立在一旁,亲自为祖父掖好滑落的薄毯。

当他抬起眼时,所有的惶恐和尴尬都已消失不见。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只剩下冰封般的冷静和一丝破开迷雾、跃跃欲试的锐利锋芒。

编成曲子唱唱……李渊的话如同淬毒的种子,已在他心中悄然扎根、疯长。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能杀人的,从来不是刀,是握刀的手。

这把名为“文工团”的刀,该换一种握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