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蛛网森林,李逸毫不停歇,向着巡天镜指引的“倒影之城”方向疾驰。修复后的古镜光华内敛,镜灵虽虚弱,却传递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完整与通透感,对前路的感知也更加清晰。
东荒的景色愈发荒诞。大地仿佛失去了色彩,只剩下灰白与暗红的基调。远处的山峦扭曲变形,如同融化的蜡烛。天空中的云朵凝固成怪诞的雕塑,投下扭曲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焦糊与腐臭混合的异味,更夹杂着无数细碎、混乱、充满痛苦与执念的亡魂低语,直往人脑子里钻。
这里,已是亡者国度的边缘。
随着不断深入,周围的景象开始出现重影。现实的荒原之上,隐约叠加着另一重景象——破碎的城郭、燃烧的旌旗、无数模糊扭曲、穿着各色古老服饰的人影在无声地厮杀、哀嚎……那是过往在此陨落生灵留下的执念碎片,是“倒影”的组成部分。
虚实之间的界限,正在变得模糊。
怀中的巡天镜微微震动,镜面之上,浮现出前方区域的景象——那并非现实,而是一片被浓郁灰雾笼罩、其中隐约可见庞大城市轮廓的诡异空间。镜灵传递出警示的意念:“虚实交界……亡者执念汇聚……归墟侵蚀节点……谨慎……”
李逸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适,将星殛之力运转周身,尤其是强化识海防御,抵御那无孔不入的亡魂低语。他迈步踏入了那片笼罩一切的灰雾。
一步踏入,天旋地转。
仿佛穿过了一层冰冷的水幕,眼前的景象骤然变幻!
他站在了一条宽阔却破败不堪的古老街道上。街道两侧是风格奇异的建筑,似石似木,高耸倾斜,许多已然坍塌,只剩下残垣断壁。天空是永恒的铅灰色,没有日月星辰,只有流淌的、如同污血般的暗沉光带。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腐朽与绝望气息。
这里,便是倒影之城!
与外界感知到的重影不同,这里的“倒影”已然化为了某种意义上的“真实”。那些模糊的亡魂身影变得清晰了许多,它们穿着不同时代的服饰,有上古战士,有平民百姓,甚至还有一些形态奇异的妖兽精怪之魂。它们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飘荡,或是重复着生前最后的动作——厮杀、奔逃、祈祷、哭泣……对李逸这个闯入的“生者”,大多漠不关心,只有少数会投来空洞或贪婪的一瞥。
整座城市死寂而压抑,唯有亡魂们的无声默剧在上演。
李逸尝试沟通巡天镜,镜面光华流转,指向城市深处某个方向,那里似乎有一座相对完好的、风格与其他建筑迥异、仿佛由黑曜石构筑的尖顶殿堂,散发着微弱的、与巡天镜同源的波动。
“‘钥匙’的试炼……在彼方……”镜灵微弱的意念传来。
他收敛所有生机气息,如同一个过客,沿着破败的街道,向着尖顶殿堂的方向前行。脚步落在积满尘埃的地面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死寂的环境中格外清晰。
沿途,他看到了更多亡魂。有身着破碎星袍、依旧保持着仰望星空姿势的巡天司修士;有穿着部落服饰、围着一簇早已熄灭的篝火无声舞蹈的东荒先民;更有大量身披制式铠甲、至死仍保持着结阵防御姿态的古代士兵……他们皆是漫长岁月中,陨落于此,执念不散,被归墟力量束缚于此地的可怜存在。
越靠近城市中心,亡魂的密度越高,它们的执念也越发强大、扭曲。一些亡魂甚至开始凝聚出近乎实质的形体,散发出不弱于凝星境修士的能量波动,它们空洞的眼神中,开始流露出对“生”的嫉妒与渴望。
“生者……鲜活的血肉……”
“留下来……陪伴我们……”
“把你的身体……交出来……”
充满恶意的意念如同冰冷的潮水,从四面八方向李逸涌来!数十道凝聚了亡魂执念与归墟污染的能量攻击,如同鬼火般射向他!
李逸眼神一凝,星辉护盾瞬间撑开!暗银星辉在这灰暗的世界中如同灯塔!
“嘭嘭嘭!”
能量攻击撞在护盾上,激起圈圈涟漪。这些攻击威力不俗,更带着侵蚀灵魂的阴寒。
他不想过多纠缠,身形晃动,试图凭借速度突破包围。然而,这些亡魂仿佛与整个城市融为一体,攻击源源不绝,更有一些强大的亡魂直接穿透墙壁、从地底钻出,防不胜防!
“镜耀星穹!”
李逸低喝,催动巡天镜!清澈的镜光如同水波般扩散,被镜光照到的亡魂发出痛苦的嘶鸣,身形变得模糊淡薄,攻势为之一缓。
有效!巡天镜的力量对这些亡魂执念有着克制作用!
他抓住机会,加速前冲。镜光开路,拳罡殿后,将拦路的亡魂不断逼退、净化。
然而,就在他即将冲出这条长街,踏入中心广场的刹那——
“咚!”
一声沉闷、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战鼓声,猛地响彻整个倒影之城!
所有的亡魂,在这一刻,动作齐齐僵住!它们同时转向城市中心的方向,空洞的眼眸中,竟流露出一种……混杂着恐惧与狂热的神情!
紧接着,一股庞大、冰冷、充满了铁血与死亡气息的恐怖意志,如同苏醒的洪荒巨兽,从城市中心那黑曜石尖顶殿堂中轰然升起,瞬间笼罩了全城!
街道、建筑、乃至空气,都在这股意志下微微震颤!
李逸感觉自己如同被无形的山岳压住,动作变得无比迟缓,灵魂都在战栗!这股意志的强度,远超吞噬者,甚至比星骸母巢的意志更加凝练、更加……具备“人格”!
一个宏大、沙哑、仿佛由无数兵器摩擦与亡魂哀嚎汇聚而成的声音,直接在李逸的识海中炸响:
“闯入者……生者的气息……扰乱亡者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