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扫门槛,递碗热茶,剩下的...它们自己知道该怎么活。“
月出时分,陶知被窗纸外的光晃醒。
她推开窗,整座村子都浮在青灰色的光里——北岭的祭碗在发光,院角的陶瓮在发光,晾衣竿上的旧衣在发光,连墙角的碎瓷片都亮着,那些光丝像活的藤蔓,从每件器物里钻出来,在空中交织成网,将村子裹成个发光的茧。
更奇的是,她脚下的青石板上浮现出半透明的光斑,是顾微尘的脚印。
春末修梅树时的脚印,夏初补陶瓮时的脚印,秋夜缝裤腿时的脚印,一个接一个浮上来,轻轻落在对应的器物上,像岁月在倒流,把每一次低头修复的瞬间都抖落出来,晒在月光下。
子时三刻,新栽的菜苗顶端突然绽开一团光。
那光没有花瓣,没有形状,只是团尘灰色的光晕,像被揉碎的星子。
顾微尘不知何时站在菜畦边,仰头望着那团光,声音轻得像怕惊着它:“你不是要成仙,是想叫一声娘吧?”
光晕猛地一颤,陶知看见里面有模糊的影子——是个穿粗布衫的妇人,手里捏着缝衣针,正弯腰给小娃娃系鞋扣。
那是陶知最熟悉的画面,在她的记忆里藏了二十年,藏在母亲临终前冰凉的掌心里。
“娘...”陶知脱口而出,眼泪砸在青石板上。
光晕缓缓散作微粒,跟着夜风飘向四方。
她望着那些光粒钻进各家的门缝、窗棂,突然想起顾微尘说过的话:“修复不是把东西粘起来,是让它们记起自己本来该怎么活。”
次日清晨,第一声惊叹从村头传来。
陶知推开门,门槛边的泥土里冒出株绿芽,叶片上还沾着夜露。
她蹲下身,指尖刚碰到芽尖,耳边就响起一声极轻的呼唤,不是语言,是母亲哄她睡觉时的语调,带着槐花蜜的甜。
“原来...”陶知抹了把泪,笑出声来,“修到最后,是把命还给了日子。”
晨雾彻底散了时,顾微尘的灶房升起炊烟。
她系着补丁摞补丁的蓝布围裙,正往灶里添柴。
陶知隔着篱笆望过去,见她伸手试了试壶里的水温,转身从案头拿起那卷写着三种针法的草纸,轻轻放进灶膛。
火苗舔过纸边,小楷字在火光里蜷成金蝴蝶。
顾微尘望着跳动的火焰,嘴角微微扬起。
远处传来村民的笑闹声,是李婶在喊:“微尘姑娘,我家门前的绿芽长得可精神了!”
她应了声,转身提起烧好的水壶。
木勺碰在陶瓮上,发出清越的响。
晨风吹过,院角的旧衣轻轻晃了晃,像有人在看不见的地方,替她理了理被吹乱的发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