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嫂的声音突然顿住——怀中小柱子的抽噎声渐渐轻了,圆溜溜的眼睛眨了眨,竟趴在她肩头睡着了。
陈嫂瞪圆了眼,轻轻摸了摸孩子的背:“神了……和你去年给我家老杨治腰痛时的动静似的。”她抬头看向檐角的蛛网,“这蜘蛛成精了?”
顾微尘跳下木凳,笑着摇头:“它只是记得该怎么唱。”
陶知来接陶灯那晚,月亮刚爬上老槐树梢。
顾微尘把陶灯擦得发亮,灯芯是新换的棉线,浸了她亲手熬的松脂油。
陶知的手在发抖,接过灯时差点摔了:“要是遇到你都解决不了的事……”
“没有解决不了的事。”顾微尘打断她,“只有还没找到的修复点。”她从柜里取出一双千层底布鞋,针脚细密得能数清,“你总说走路急,怕误了听脉。可土地也是要听的——慢一点,别踩疼了它。”
陶知捏着鞋帮,突然红了眼眶:“我以为你要走的……”
“走哪儿去?”顾微尘往灶里添了把柴,锅里的红豆粥咕嘟咕嘟冒着泡,“我刚来那天,村口老槐树下有个小叫花子,蹲在泥里啃冷馍。现在她能给全村听脉,能主持共鸣仪式,能……”她转头笑了笑,“能让我安心喝口热粥。”
清明前一日,顾微尘起了个大早。
她揣上粗陶碗,沿着山径往素胎台走。
梅树的残枝还立在那里,去年她补的素胎残片在风里晃,像片白色的云。
她在残碑前蹲下,把野樱瓣和雨水倒进碗里,花瓣浮在水上,像落了层粉。
“你们修天道,我修人间。”她对着风轻声说,“各有归处,不必相逢。”
归村时夕阳正浓,炊烟从各家烟囱里钻出来,缠成一团淡蓝的雾。
顾微尘绕过山坳,远远看见老槐树下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正踮着脚往村里张望。
她的破布衫洗得发白,小手指绞着衣角,像只受了惊的雀儿。
顾微尘的脚步顿了顿。
她摸了摸怀里——今早蒸的米糕还温着,裹在干净的蓝布里。
“饿了吧?”她蹲下来,把米糕递过去。
小女孩先是缩了缩,见她没有恶意,才怯生生咬了一口。
甜香漫开的瞬间,她的眼睛亮得像星子:“好吃!”
顾微尘笑着起身,往自家院子走。
木门“吱呀”一声推开,灶上的砂锅盖正冒热气,混着姜和排骨的香。
“我回来了。”她解下包袱,“饭做好了吗?”
里屋传来低低的应和声,带着点哑:“煨了藕汤,你最爱喝的。”
墙上挂着的铁镐泛着暗光,和她初来那天背的那把一般模样——只是柄上的裂痕,早被她用竹胶细细补过,如今倒比新的还结实。
清明雨后,北岭那片焦土仍硬得像块铁。
村里几个壮劳力扛着镐头去翻土,震得虎口发麻,土块上只留个白印子。
王婶子站在田埂上搓手:“要不……还是去问问阿尘?”
张猎户抹了把脸上的雨,盯着那片焦土:“再等等。她昨儿说,有些地,得慢慢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