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顾微尘闭关前说要“去寻些旧物”,她原以为是古籍残卷,不想竟是这件被烧过的衣裳。
琴声忽然变了。
少年的指尖仍在颤抖,可杂乱的错音里,竟浮出一段清泠的旋律。
那调子像山涧撞石,又像雪落松针,小满听得眼眶发热——这是《归默》,她在顾微尘的旧书堆里见过半页残稿,说是上古琴师自毁双手后,用肘部撞琴所创。
顾微尘曾对着那残稿发了整夜呆,次日便将它扔进了窑火:“修道的人,不该总记着这些。”
此刻这调子从少年指尖流泻而出,倒像顾微尘当年没烧尽的半缕魂。
小满闭了闭眼,终于听见琴音里藏着的哽咽——是少年在替父亲说未说的话,也是顾微尘在替自己说未说的悔。
子时的风裹着露水漫进来时,小满将焦尾琴轻轻放在供桌上。
她取出顾微尘留下的银针,针尖在少年指尖轻轻一刺。
血珠刚冒头,她便蘸着血在断弦处画了道符。
这符不是修补,而是顾微尘教的“留声诀”——定格此刻的琴音,让执念有处可栖。
银针离弦的刹那,整座西山的岩壁泛起幽微的光。
更奇的是,老窑方向传来另一道琴音,沉静如渊,与少年的琴音交织成河。
小满望着供桌,忽然想起顾微尘常说的“残缺里藏着完整”,原来真的是这样。
黎明前的寒意漫进窑房时,素胎台上的寒梅忽然“啪”地绽开一朵。
新绽的花瓣上,金纹蜿蜒如五线谱,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
小满伸手去摸,花瓣上还带着昨夜的露水,凉丝丝的,像谁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
她收拾供桌时,发现少年的琴匣还敞着。
匣底压着张皱巴巴的纸,是他爹发疯前写的只言片语:“阿昭,爹的琴在哭,你替爹哄哄它。”小满把纸小心抚平,抬头时,东边的天已经泛起鱼肚白。
次日清晨,小满端着新烧的茶推开窑房门。
竹椅还在老地方,可那个背着褪色琴匣的少年,却像昨夜的琴声般,不见了踪影。
她沿着青石板往村外走,晨雾里的溪涧传来细碎的响动,像有人蹲在水边,正轻轻擦拭什么——许是断弦的焦尾琴,许是一颗被琴声焐热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