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粒在半空悬成金色雾霭,小豆子的布鞋尖碾过最后一片碎沙,沾着桃胶的纸角便从沙堆里翻了出来。
他蹲下身要捡,怀中小木鸟突然扑棱翅膀,木喙“笃”地啄向三步外的黑石——那是块再普通不过的石头,灰扑扑嵌在沙里,像被风卷来的弃物。
“啾?”木鸟歪着脑袋,翅膀上半透明的羽纹忽明忽暗。
小豆子顺着它的视线凑近,刚触到石面,指尖便猛地一颤——那石头竟不是凉的,像被人捂了许久,带着温温的热度。
更奇的是,石纹里有金线在爬,细得像蛛丝,却和他曾见过的顾微尘修复法宝时,从她指尖漫出的魂织丝一个频率。
“姐姐的线……”小豆子喉咙发紧,伸手轻轻抚过石面。
金线突然活了,顺着他的指腹窜上手腕,在皮肤下映出淡金色的脉络。
木鸟忽然开口,声音像被风吹散的纸片:“它……在等开门的人。”
“砚生先生!”小豆子跳起来,扯着嗓子喊。
篝火旁的血砚生正用布帛包《逆信录》,听见叫声立刻起身,青衫下摆沾着草屑便跑了过来。
他蹲在石前,指尖刚触到金纹,瞳孔便骤然收缩——石面的纹路竟与他刚重编的《逆信录》末页地图完全重合,连弯曲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守钥碑!”血砚生倒抽一口气,“古籍里说,千年前九位大匠以身为碑,镇守心枢阵。每块碑都是……”他的指尖发颤,“都是他们的骸骨所化。”
小豆子的木鸟突然用喙尖敲了敲石碑。
血砚生鬼使神差地将掌心按了上去。
记忆如潮水倒灌。
他看见九团火光在寒夜里跳动,九个身影围炉而坐,最中间的白须老者捏着半块烧裂的陶片:“匠核是火种,不能被野心者攥成刀刃。”“那便封了它。”穿葛衣的妇人将发间木簪拔下,“用我们的神识做锁。”“可解开封印的条件?”青年匠人摩挲着石斧,“总不能让后世连试的机会都没有。”
白须老者将陶片按进火里,火星溅上他眼角的皱纹:“第一,执灯者需经九叩问心——叩的不是天地,是自己。第二……”他指向炉中渐成灰烬的陶片,“需集齐九段信证。不是法宝,不是功法,是九百匠人里最痛、最真、最不可替代的记忆。”
“她早就在准备了……”血砚生松开手,额角沁出冷汗。
他想起顾微尘修复过的断剑,剑身上刻着“妻亡那日,我劈了三百块碑”;想起她补全的残破玉牌,背面有血写的“师兄替我挡了魔修那一剑”;想起所有被她修复的“废物”,原来都是——钥匙。
“地脉要炸了。”
冷冽的声音从头顶压下。
陵不孤不知何时立在两人身后,玄色外袍被凝滞的风掀起一角。
他掌心凝着细碎的雷光,眼底是惯常的冷肃:“刚才那一下,匠核的搏动强了三倍。再这么开阵,地脉会像被戳破的水囊。”
话音未落,一道沙哑的声响从地底渗出:“破不开的,要用‘修’的方式。”
三人同时转头。
守界残灵·八号的残甲正浮在半空,锈迹斑斑的甲片上,原本模糊的五官竟清晰了些——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眉骨有道刀疤,眼神却温和得像春夜的雨。
他抬手,残甲表面泛起青光,投出一段影像:老匠人跪在地脉裂缝前,断指渗出的血不是红的,是金灿灿的,顺着裂开的阵枢纹路爬,边爬边说:“真正的阵法,不在石里,在人心接缝处。”
陵不孤的雷印缓缓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