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会骗人。”她指尖抚过修碑的刻痕,“但痛不会。”
山风突然转了方向。
顾微尘猛地抬头。
东南方天际浮起三道刺目的符光,红的是玄冥殿的血煞纹,金的是正音盟的律典印,青的是丹心盟的剑穗痕。
三千修士的气息像块铅板压下来,却在十里外停住,结了个古怪的困灵阵——不攻,不撤,只将青崖围成瓮中之鳖。
“顾微尘。”
冰冷的声音从悬浮的玉简里炸开,是言无咎的残魂。
他的尾音带着魂体碎裂的刺响,“你聚残弃之徒,立虚妄之道,是乱世之始!
待你三脉全通,这方天地......“
“住口。”
陵不孤的声音比风更冷。
他不知何时站到顾微尘身侧,袖口的雷纹如活物般游动,眼底的霜色几乎凝成实质。
顾微尘伸手按住他手背,能摸到皮下跳动的雷源,像头被激怒的小兽。
“别急。”她轻声说,转而将执灯手按进山心岩缝。
魂织丝顺着地脉窜出去,唤醒沉睡的共鸣。
整座青崖开始震颤,残碑的名字泛起暖光,伤碑的血字渗出淡金,最中央的修碑——
裂纹突然绽开。
三道古篆从碑心深处爬出来,笔锋苍劲如刀刻:“执尘阁”。
山门外传来抽气声。
方才还跪着刻名的人群突然全体起身,对着石碑郑重叩首。
小豆子怀里的木雕小鸟振翅飞起,在碑前盘旋三匝,清啼一声:“灯......亮了。”
顾微尘望着十里外的敌阵。
符光在他们头顶流转,却照不亮那些修士眼底的动摇——有人握紧了剑,有人松开了法诀,还有个穿玄色道袍的青年,正盯着她腕间的守心轮,眼神像是看见什么禁忌。
“他们不来攻。”陵不孤的雷纹暗了暗,“是在等我们先乱。”
“那我们就......”顾微尘收回手,掌心里全是岩缝里的碎石,“先把心修稳。”
夜来得很快。
顾微尘裹着陵不孤递来的兽皮坐在碑前,看血砚生在《逆信录》上写“立阁篇”。
小豆子蜷在她脚边,小鸟已经睡熟,喙尖还沾着半粒信灰。
初心童把泥塑像摆正,偷偷往碑前塞了颗野枣——和柳婆碗上的枣泥,是同一种甜。
远处敌阵的灯火明灭不定。
顾微尘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议论:“若是他们明早攻过来......”“阿姐说修心,可怎么修?”
她摸了摸修碑上的“执尘阁”,温度透过掌心漫上来。
这三个字不是她刻的,是那些愿意把名字交出来的人,用心跳刻的。
第三日的晨雾里,阁中气氛像块拉紧的丝弦。
有人在碑前加了盏长明灯,有人开始用断剑修砌围墙,还有几个年轻修士凑在一起,盯着修碑上的字小声争论。
顾微尘站在崖边,看朝霞把“执尘阁”三个字染成金红,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阿姐!”小豆子跑得气喘吁吁,小鸟在他手里扑腾,“鸟说......他们的阵,动了。”
顾微尘转身时,风掀起她的衣摆。
她望着逐渐逼近的敌阵,又回头看了眼碑前忙碌的人群——有人在替伤碑的血字描金,有人在教初心童刻自己的名字,血砚生正把新写的“立阁篇”压在碑底,用三块碎石镇住。
她忽然笑了。
这一笑,比任何法诀都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