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封皮上浮现出一道金色裂痕,宛如眼睛睁开,一股苍凉古老的气息弥漫开来——那是“执灯印记”的觉醒。
“我知道。”他低声说,身形化作一道幽光,直坠深海。
而在河心残舟之上,顾微尘猛然抬头。
她感受到了。
那股熟悉的气息正急速逼近,带着不容忽视的执拗与决绝。
火焰一敛,整片水域重归死寂。
唯有灯芯深处,还留着一线微不可察的内蕴之火,如同蛰伏的心跳,静静等待下一个时机。
海流骤然凝滞,仿佛时间也被那钟声冻结。
顾微尘伏在残舟边缘,指尖仍残留着神识离体的刺痛。
她强行撕裂灵台分出一念虚影,已是透支经脉,冷汗浸透衣襟。
可她不能退——当陵不孤的气息如利刃般劈开幽冥界限时,她便知道,若任他闯入此地,以天煞孤星之命格触碰归墟禁制,只会成为冥罚首选的祭品。
他的血,会点燃整片死域的反噬。
所以她在意识相撞的刹那,将全部意志压缩成一句话,掷入他识海深处:“如果你真想帮我……就守住岸上的灯,别让它灭。”
那一瞬,她看见了他猩红眼底的震颤,听见了心弦崩断般的回响。
现在,她独自潜行于倒悬城外的虚空之渊,石灯熄灭外焰,仅存一线火种蛰伏灯芯,如同她此刻的性命,全凭一口气吊着。
眼前巨城震颤,九百根石柱轰然断裂,黑锁寸寸崩解,无数战魂冲天而起,披甲执戈,面容模糊却带着千年前战死沙场的悲壮。
可他们没有飞向轮回之门,也没有消散于风中。
他们悬浮半空,双目空洞,口中齐声低诵,声音叠加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嗡鸣:“守门人未归,不可离去……守门人未归,不可离去……”
顾微尘瞳孔微缩。
这不是解脱,是更精密的囚笼。
这些灵魂并非被封印于柱,而是被某种更高阶的契约束缚——他们的“自由”本身就是指令的一部分。
真正的操控者,并未阻止重启,甚至……可能期待这一刻。
寒意顺着脊椎攀上脑后。
她缓缓后退,袖中手指已悄然捏碎最后一片原心玉。
这碎片本是修复道基所用,如今却被她用来稳定识海,以防被未知存在窥探神念。
每一步后撤都极轻,仿若怕惊扰沉睡的巨兽。
可就在她即将退出阵眼范围之际——
咚——
一声钟响自海底最深处荡出,古老得像是从时间尽头传来。
青铜巨城的正门缓缓开启,裂缝中溢出淡金色的光,照不亮黑暗,却让阴影更加扭曲。
一道身影踱步而出。
素白长袍无风自动,身形修长,背对着残存的灯火,面容隐没在明暗交界处。
唯有那声音,冰冷如铁律,一字一句砸落虚空:“匠首已死,谁准你代行执灯之权?”
顾微尘呼吸一窒。
她体内沉寂已久的煞纹忽然灼热起来,沿着经脉游走,竟与那人周身萦绕的金纹隐隐共鸣。
那种感觉,就像锈蚀千年的齿轮,在黑暗中猝然咬合,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她未曾见过此人。
可她的身体记得。
她的“尘引术”本能地想要回应,如同古器遇上了最初的铸器之手。
就在那人缓缓转身之前,她最后望了一眼海面方向。
很远很远的岸上,一点青焰静静燃烧。
陵不孤跪在沙地中,手中《执灯名录》燃起幽幽火焰,映着他苍白的脸。
他望着翻涌的黑海,唇间低语几不可闻:
“这一次……换我为你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