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
七器齐震!
虽无声响,却在地面激起细微涟漪。
断刀刃口浮现一抹赤红微光,焦尺尺身泛起温润玉色,碎甲缝隙中渗出青铜古韵……七道微弱却真实的灵纹悄然浮现,彼此呼应,竟隐隐形成环状共鸣场。
石门前,六孔同时亮起。
唯有第七孔,依旧黑暗。
七弦子眼神骤变。
他盯着顾微尘,仿佛第一次真正看见这个女子。
她额角渗汗,面色苍白,显然耗损极大,可脊背挺直如松,眼中清明不减。
“你……用了‘心契’?”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可置信。
顾微尘不答,只缓缓抬头,望向那扇尚未开启的门。
风沙再度卷起,遮天蔽日。
七弦子缓缓抬起手,七指按上琴弦。
琴音未起,杀机已临。
他眸光冷冽,一字一句落下:
“第二关——心不契,不得共鸣。”七弦子七指齐压,琴弦崩鸣。
音波如刃,自古琴七弦迸发而出,在空中凝成七道弧形气浪,直扑七件残器。
那不是寻常的灵力震荡,而是专破“伪灵性”的匠门秘阵——《裂心曲》!
传说此曲一响,凡无正统传承、未经血脉祭炼之器,必碎魂断脉,化作尘泥。
魏无牙闷哼一声,断刀剧烈震颤,仿佛要脱手飞出;火疤妇踉跄后退,焦尺在掌中灼烫如烙铁;铁舌童跪倒在地,双耳渗血,却仍死死抱住那张模糊残符。
六孔灵纹开始龟裂,光芒明灭不定,眼看就要彻底熄灭。
而顾微尘不动。
她盘坐于地,脊背笔直如针,指尖轻触青蚨剑刃,再度割破掌心。
鲜血滴落沙地,并未四散,反而沿着先前由星轨延伸出的地脉细纹缓缓游走,像一条条苏醒的赤蛇。
她闭目内视,识海中浮现的不再是功法经脉,而是一幅幅修复图谱——那是她前世修复千年壁画时的记忆:剥落的金粉如何归位,断裂的线条怎样接续,褪色的颜料怎样还原其本真。
此刻,她将七器视作一组残损文物,将地脉波动当作时间留下的“老化痕迹”,而那“心印”,正是她以愿力与共情嵌入的“补笔”。
“不是赋予你们灵性。”她在心中低语,“是帮你们想起自己是谁。”
音波狂潮中,七器灵纹忽地一滞,随即竟逆流而上!
断刀残刃上的赤光骤然暴涨,映出当年劈开奴籍枷锁的一斩;焦尺玉色流转,浮现出丹炉前一双颤抖却坚定的手;碎甲青铜古韵嗡鸣,护住孩童的身影在虚空中一闪而过……
它们记得。
更令人惊骇的是,七道灵纹不再孤立,竟以顾微尘为中心,借地脉为引,连成一个闭环回路。
音波撞入其中,非但未能瓦解,反被循环导引,层层削弱,最终化作一声悠远和鸣,如同古寺晨钟,荡彻风窟。
七弦子指尖剧颤。
他一生守匠门正统,信血脉纯度高于一切,可眼前这一幕,竟让他毕生信念为之动摇。
那七器之间毫无灵根共鸣之象,却因某种更深的东西——记忆、执念、归属——结成了比宗门大阵更稳固的契联!
“不可能……‘心契’唯有先祖传说中才……”
话未尽,琴弦自断一缕。
雪白长须微微抖动,七弦子望着顾微尘苍白却平静的脸,忽然觉得这女子不像修士,倒像一名执笔千年的修复师,正用血与静默,一笔一划,改写着被遗忘的典籍。
他缓缓抬头,望向石门第七孔——空荡漆黑,仿佛吞噬光明的深渊。
“第三关。”他声音沙哑,却不减威严,“门不认,不得入。”
他指向那空钥之孔:“七钥齐聚,方启天工遗门。你聚残兵、唤旧魂,可终究缺了最后一环。无钥者,不配承道。”
众人屏息。
魏无牙握紧断刀,火疤妇低头看匣,铁舌童眼神微闪——他们都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顾微尘缓缓起身,动作有些迟缓,似耗损过甚。
但她从怀中取出一枚青铜令符,表面刻着断裂的齿轮与交错的经纬线——灵匠令,归墟匠脉最后信物。
她将其置于七器中央,而后,竟以自身背脊为引,调动体内那丝由三碑共鸣催生的伪经脉之气,顺督脉冲上大椎,再逆贯尾闾,直通地脉九枢。
刹那间,星轨自她脊骨浮现,七点金光如北斗倒悬,顺着沙地蔓延而去,与七器灵纹交汇,于第七孔前虚空凝形——
一道虚钥,成。
无声无息,石门轰然裂开一线。
古老匠徽浮现在门缝之中:一只执锤之手,托起破碎山河。
七弦子凝视那徽纹,枯槁面容骤然抽动,老泪滚落如沙。
“非血统……乃心契……”他喃喃,“九百年了……你们终于等到了一个懂‘修’字的人。”
风沙骤停,天地寂静。
七道身影踏入门隙。
而在他们身后,门内无尽黑暗深处,一道锈迹斑斑的铁环,正缓缓转动,似有巨锁,将开。
脚下沙地微颤,仿佛承载着某种沉睡的脉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