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窟深处,不见天日。
石壁如被巨斧劈开,裂痕纵横交错,一道道断裂的阵纹盘踞其上,仿佛远古匠神暴怒之下以锤凿撕裂了天地脉络。
空气凝滞,唯有足音踏在沙砾上的细微声响,在七人之间低回。
顾微尘脚步微顿。
她蹲下身,指尖轻触脚下突陷而出的锁链——粗如儿臂的黑铁,覆满褐红锈斑,却非腐朽之态,倒似被某种力量刻意封存。
她凝目细察,瞳孔微缩:灵纹并未崩坏,而是层层叠叠地被“压”在表层之下,如同药渣中尚存的一缕未散药魂。
这不像毁,更像……困。
她取出观微浆——前世修复古画时所用的显影秘剂,穿越后竟也能引动灵纹残迹。
一滴落于指腹,轻轻描过锁链裂隙。
伪经脉之气自脊骨流转而下,顺着指尖渗入那幽暗纹路。
刹那,一丝极淡、几乎不可察的震颤从锁心传来。
像是沉眠百年的呼吸,轻轻应了一声。
她眸光微动,低声自语:“不是火不对……是锁在等。”
众人皆静。
七弦子立于后方,雪须垂肩,目光如刀:“断道锁,三百年前匠主亲手所铸,镇压叛徒之道基。唯‘纯火’可启——非宗门正统,触之即焚。”他视线落在火疤妇身上,语气冷峻,“你掌中火种,出自丹房禁炉,乃‘焚心’之劫火,若不能控,便是自焚之始。”
火疤妇低头,双手紧攥成拳。
掌心那团微弱的火苗瑟瑟跳动,如同风中残烛。
她曾是丹房最年轻的控火使,只因一次失手,火焰暴走,烧毁三重丹室,师尊当场斩其左掌筋脉,烙下火印逐出山门。
从此她畏火如魔,连梦里都听见烈焰咆哮。
可此刻,那火竟在她掌心微微搏动,仿佛……回应着什么。
顾微尘缓缓起身,走向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你不是控火的人。”
火疤妇抬头,眼中惊疑交加。
“你是被火记住的人。”顾微尘望着她掌心那点微光,“它没毁你,也没离开你。它一直在等一个能听懂它声音的人。”
四周寂静如渊。
火疤妇怔住。
记忆深处,那一夜火种初燃,她在丹炉前昏厥又醒来,耳边响起一声低语,温柔得不像人间之声:
“别怕,我护你。”
那时她不信,以为幻觉。
如今想来,或许不是她点燃了火,而是火选择了她。
她闭上眼。
不再压制,不再恐惧。
她将心神沉入七器共鸣时所结的“心契”之中——那是顾微尘以血为引,以静默为线,将他们彼此执念编织而成的无形之网。
她将自己的“愿修”之意,缓缓渗入掌心,如同将一滴水归还江河。
起初,毫无反应。
然后,掌心一热。
那团微弱的火苗忽然轻轻一跳,像是一颗心脏苏醒。
紧接着,光芒渐盛——却非狂暴肆虐,而是如春阳融雪,温润而坚定,顺着她手臂蔓延而下,流入锁链纹路。
锈迹簌簌剥落。
黑铁之下,浮现出一道古老火印:薪传非焰,乃心不断。
七弦子猛地睁眼,枯瘦的手掌剧烈一颤。
“这……这是初代火匠的印记!”他声音发抖,“早已失传的‘承火誓约’……怎么可能出现在一个逃奴身上?”
话音未落,七道锁链同时震颤,发出沉闷嗡鸣,仿佛地底有巨兽翻身。
铁链缓缓收紧,自地底拉出七座石台,每座台上皆刻有匠者名讳与图腾。
顾微尘盯着那火印,心中清明如镜:所谓“纯火”,从来不是血脉或传承,而是火与人之间的“信”。
世人只知以力驭火,却忘了火亦有灵,亦择主。
她回头看向火疤妇。
女子仍闭着眼,脸颊微颤,却不再恐惧。
火焰在她周身流转,宛如披上了一层赤金薄纱。
那一刻,顾微尘忽然明白——修复,不只是修补残缺。
更是唤醒那些被遗忘的“原貌”。
“咔……”
一声轻响,似铁环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