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陪伴她穿越荒漠、解读星图的古物,此刻已布满裂纹。
她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出,尽数渗入碑心。
“咔嚓——”
铜牌碎裂。
巨碑发出沉重轰鸣,缓缓下沉,黄沙如潮水退去,露出下方一条幽深石阶,通往不可测的黑暗深处。
阶前雾气氤氲,隐约可见门扉轮廓,似有古老气息弥漫而出。
归墟之门,开一线。
魏无牙上前一步,刀尖点地,欲探前路。
却不料一股无形之力骤然袭来,将他狠狠弹退数丈!
他闷哼一声,嘴角溢血,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扇若隐若现的门。
墨鸦突鸣,黑玉簪自虚空浮现,簪身剧烈震颤,一行细字悄然浮现,墨迹如血:
“门认血,不认人。”
顾微尘站在阶前,望着那一线幽光,终于明白——
唯有断脉之血,方可通行。
魏无牙踉跄起身,刀尖在沙地上划出一道深痕。
他抹去唇边血迹,目光死死锁住那扇隐现于雾中的门扉——方才那一击并非来自实体,而是某种古老法则的排斥,仿佛此地只接纳一种人:血脉断裂、命途断绝者。
墨鸦振翅低鸣,黑玉簪悬浮不坠,其上血字如活虫蠕动,最终凝成一句:“门认血,不认人。”风沙掠过碑前,卷起碎铜残片,似有无数低语从地底渗出,回荡在耳畔又倏然消散。
顾微尘垂眸,看着自己掌心尚未干涸的血痕。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不是天赋,不是修为,更不是身份名姓——这扇门要的是“断脉之血”,是被世界抛弃之人以自身为祭,用伤痕作引,才能叩响归墟的门槛。
她的凡尘根,她的废体,她的家族弃籍……所有曾被视为耻辱的烙印,在此刻竟成了唯一的通行证。
她抽出腰间短刃,没有半分迟疑,手腕一翻,寒光掠过脉门。
鲜血滴落。
第一滴,砸在石阶边缘,瞬间被干涸的岩面吸尽,如同投入枯井的一颗石子,无声无息。
第二滴落下时,异变陡生——那滴血并未渗透,反而沿着台阶裂缝缓缓蜿蜒而下,宛如一条微小的红蛇,在幽暗中游走。
所经之处,石缝里浮起点点微光,像是沉眠百年的地脉神经被悄然唤醒,一丝丝灵机自深处回升,如枯木逢春,脉络渐通。
魏无牙怔立原地,望着那道蜿蜒血痕,喉头滚动,终是低语出声:“你走的每一步,都在替别人活过。”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钝刀割开夜幕。
三百年前,是谁封了此门?
三百年来,又有多少人走到此处,却因不甘断脉、不愿流血而退?
唯有她,将伤口化作钥匙,把痛楚编成前行的阶梯。
天穹之上,九星连珠之势渐弱,但一股无形波动却已穿透万里虚空。
北荒极东,一片荒芜莲田静卧于乱石之间。
灰道人盘坐中央,手中残页焦黄,仅存几行烬心诀古篆。
他指尖燃火,焚去一页,口中默诵:“愿以我心余烬,照彼长夜归途。”
话音落,九朵净心莲同时震颤,花瓣微启,莲心金丝如针般齐齐转向北方某一点,光芒炽盛如指路星辰。
老道双膝跪地,叩首至土:“三百年前,匠主封门,因无人愿走这条路;今日门开,因有人,用血走出来了。”
而在绝崖之巅,风雷不休。
陵不孤盘坐于千丈断崖边缘,胸口六道雷锁寸寸崩裂,第七寸正在缓慢绽开。
幽蓝灵流自锁链缝隙喷涌而出,如星河倒灌入体,撕扯经脉,重塑神魂。
他牙关紧咬,冷汗浸透黑袍,忽然睁眼——眸中不再只有寒霜,竟映出一道模糊身影:白衣染血,踏阶而下。
崖底焦土之上,一道陈年血书悄然续写,字迹鲜红如新:
“若她来,便点灯——我等三百年,只为这一瞬。”
石阶尽头,雾气翻涌,一座巨大的地下空间轮廓隐隐浮现。
三座残碑静静矗立,呈三角之势沉眠于废墟之中——中央一座通体乳白,刻满密密麻麻之名,似记载着千药之录;左侧一座漆黑如墨,表面光滑如镜,竟空无一字,唯有一道裂痕贯穿碑心,仿佛曾有人试图抹去一切。
风止,血尽,门无声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