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荒的夜,风如刀削。
沙海深处,一座巨碑破土而出,半埋于黄沙之间,宽逾十丈的碑体上布满龟裂,苔痕斑驳,仿佛承载了千年的沉默与腐朽。
两个古篆大字刻入石骨——“归藏”。
顾微尘立于碑前,指尖轻触那道蜿蜒如蛇的裂痕。
指腹所及,冰冷粗糙的石面下竟隐隐传来一丝脉动,像是沉睡的地心在低语。
她背脊骤然一热,一道银光自尾椎升起,沿督脉疾行,直冲百会——那是她体内以伪气强行打通的星轨,在此刻剧烈共鸣,仿佛与某种远古频率悄然接引。
她取出寒村铜牌,铜面斑驳,其上纹路早已模糊不清。
可在九星连珠的星光照耀下,那些陈旧刻痕竟泛起微弱荧光。
其中一道弧线,恰好与天上某颗暗星轨迹重合。
没有犹豫,她将铜牌嵌入碑心一处凹槽。
刹那间,异变陡生。
碑面龟裂处骤然亮起幽蓝纹路,如同活物般蔓延开来,每一道裂痕都化作符印流转,光芒由浅转深,最终竟与她体内伪经脉的运行节律完全同步!
她能清晰感知到,自己的每一口呼吸、每一次心跳,都被这座古老石碑捕捉、回应,仿佛她的血肉成了阵法的一部分。
墨鸦展翅盘旋于头顶,黑纱般的羽翼掠过低空,忽然发出三声短促低鸣:“三碑未齐,门不开。”
顾微尘闭目,神识沉入识海。
眼前浮现出三处虚影:第一座,矗立于云巅祭坛之上,金粉铭文密布——丹名录碑;第二座倾覆于深渊裂谷,残存半截“命”字,余痕焦黑如焚——命门残碑;第三座深陷冰渊,通体漆黑,唯有一“陵”字蚀入碑心,透出孤绝之意。
正是墨九娘信中所言之三碑。
她睁眼,眸底无波,却有决意如铁。
魏无牙守在碑侧,断刀横握,药火在刀脊缓缓流淌,映着他冷峻侧脸。
他目光扫视四周黄雾,警惕未松半分。
这片死地,不该有活人踏足,更不该有碑自沙中现形。
就在此时,沙粒无声翻涌。
图叟从黄沙之下缓步走出,秃笔斜指,衣袍破败如枯叶。
他眼中再无先前的轻蔑,唯有森然杀意。
“此乃‘断道碑’。”他声音干涩,却字字如钉,“凡触者,魂归黄泉。”
话音未落,秃笔挥动,九道墨线撕裂空气,化作锁链直扑顾微尘命门要穴!
那是上古典籍失传的“缚魂阵”,专克神魂未固之人。
众人皆惊。
魏无牙欲动,却被一股无形气机锁定,寸步难行。
而顾微尘——竟不退反进。
她抬起右手,指尖轻轻一划,割破掌心。
鲜血滴落,并未洒向地面,而是精准落在碑面一道断裂的阵纹之上。
她开始书写。
以血为墨,续接残符。
第一笔落下,背脊金纹微亮;第二笔,星轨震颤;第三笔,伪经脉中伪气翻涌如潮。
她不是在破解阵法,而是在修复它——像修复一件千年文物,补全失落的笔画,还原本该存在的结构。
每写一笔,她的脸色便苍白一分,可眼神却愈发清明。
第五笔,墨线震颤欲断;第六笔,图叟踉跄后退一步,笔锋偏斜。
第七笔完成瞬间,天地寂静。
整座“归藏”碑轰然震颤,沙浪倒卷百丈!
碑面裂痕中迸出刺目强光,一道虚影缓缓浮现:一位披发匠者立于天穹崩裂之处,手持金丝,缝补苍穹。
星辰在他头顶碎裂,风雨倾泻,而他始终未退。
最后一瞬,金丝断裂,匠者仰天长啸,身躯化作点点尘灰,随风散去……
图叟跪倒在地,秃笔脱手,颤抖着望向那虚影:“你……竟敢重演‘血祭归藏’?”
“我不是重演。”顾微尘声音很轻,却穿透风暴,“我是告诉它——有人还记得。”
她低头,看着手中铜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