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那光影消散,轻轻将剑收回鞘中。
窗外,月色渐隐,朝阳初升。
一场注定掀起波澜的小比,已在命运之轮上缓缓启动。
夜色如墨,浸透山门内外。
清扫房外的青石坪上,萤奴跪得笔直,功绩簿摊在膝前,泛黄纸页被夜风掀起一角,露出密密麻麻的名字——那些曾被宗门判为“无用”的残脉者、药奴、断根弟子。
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具枯槁的躯壳重燃生机的痕迹。
他们曾跪着递药桶,如今却跪着为一个人争命。
“愿以我等三年杂役功,换顾师一战资格!”
声音低沉,却如潮水般一圈圈扩散。
数十人伏地叩首,额触寒石,无人起身。
小蝉立于檐下,手中紧握一枚褪色香囊——那是她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时,顾微尘塞进她掌心的“安神复脉散”包衣。
她没说话,只是将香囊轻轻放在人群最前方,像献祭一缕不肯熄灭的魂火。
灰道人缓步而出,白发披肩,手中捧着一卷焦黑古册,边角残缺,隐隐有火灼之痕。
他双膝落地,将书高举过顶,声如裂帛:“三百年前,匠主封道,因世人忘了药有命;今日,若连一战都不许,岂非又忘人有心?”
烬心诀全本,在月光下泛出暗红微光,仿佛仍裹着当年焚炉余温。
那是被历代丹修视为禁忌的典籍——不炼金丹,只煨人心;不求飞升,但护残脉。
而今它再度现世,不是为了传承,而是为了证道。
高阁之上,裴元礼凭栏而立。
灯火如星,汇聚成河。
他看见那些平日低头疾行的杂役竟敢聚众请愿,看见锻魂堂的残刀弟子默默解下腰间兵刃置于阶前,看见连守尸房的老哑仆都拄拐而来,颤巍巍叩下一头。
他指尖微颤,执笔悬于竹简之上。
律令写得清楚:非内门弟子不得参赛。
可何谓“内门”?
是血脉?
是灵根?
还是人心所向?
他想起测灵尺开花那日,莲瓣一片片绽开时,整个宗门都在震颤。
也想起净心莲垂丝入土的那一瞬,天地灵气竟为之逆流三息。
“三脉自通,气网成形……”他低声念着自己刚写下的判词,忽然冷笑,“你们说她是凡尘根,可凡尘根,能引动天地共鸣吗?”
笔锋一转,朱砂落纸,字迹如血:
“待察弟子顾微尘,依律,具参赛资格。”
诏令未发,晨钟已响。
而此刻,陋室之中,顾微尘静坐于净心莲虚影之前。
九丝金光在丹田深处缓缓流转,每一缕都像极细的银线,穿行于破损经络之间,修补着那一处处曾被判定“不可逆”的断裂。
这是她以心头血为引、以青蚨剑铭文为图谱,一点一滴“修复”出的伪灵脉——非天生,却更近大道本意。
她取出青蚨剑,指尖划破掌心,鲜血滴落剑脊。
刹那间,锈迹剥落,一道古纹浮现:“煨”。
与灵匠令上的“归藏”遥相呼应,共鸣骤起,嗡鸣震彻识海。
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断续而清晰:
“匠主最后修补的,是她自己……而你,正补她的缺。”
她闭目,呼吸微滞。
原来如此。
三百年前那位封丹绝崖的老者,并非功成身退,而是耗尽心血修补自身道基,终未能逆天改命。
而她今日所走之路,正是那条被遗忘的“修复之道”——不是夺天地,而是修己身;不是弃腐土,而是点尘光。
远处,绝崖之下。
陵不孤盘坐于雷锁阵眼,黑袍猎猎,心口第四寸雷链轰然崩断!
幽蓝灵流冲天而起,如江河倒灌苍穹,撕裂云层。
他猛然睁眼,眸中无瞳,唯有一轮古印旋转不休。
崖底封印石震动,尘沙簌簌而落,半行血字缓缓浮现,似由大地深处渗出:
“若她来,便点灯。”
风止,月隐,万籁俱寂。
东方天际,一抹微光刺破黑暗。
青蚨剑入鞘,顾微尘起身,望向演武场方向。
那里,测灵台静静矗立,百年未亮的灵石沉默如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