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的潮气裹着铁锈味钻进鼻腔时,云苏微的指尖在牢门前顿了顿。
第三日了。
狱卒说那穿青衫的犯人只喝了半盏水,其余时间都在墙上划拉,指甲缝里全是石粉。
她望着门缝里漏出的昏黄烛火,听见里面传来细若蚊蝇的沙沙声——是指甲刮墙的动静,一下,两下,像极了原身小时候背医经时用竹枝敲桌角的节奏。
开门。她声音放得很轻,狱卒却手忙脚乱地去拔门闩。
锁簧咔嗒一声,霉味混着血腥味涌出来。
孙景昭蜷在草席上,脊背弓成虾米。
他面前的墙上密密麻麻刻满小字,从《伤寒论》到《千金方》,甚至还有半段《木陀罗医典》的药引配比。
听见动静,他缓缓抬头,眼白里血丝纵横,倒像是两团烧过的炭。
苏姑娘。他哑着嗓子笑,来送我上路?
云苏微将怀里的布包放在地上。
烧焦的边角在烛火下泛着黑,露出里面泛黄的纸页:这是师父临终前塞给我的。
他说《木陀罗医典》的精髓不在药方,在医者不自恃五个字。她蹲下身,指尖点过残卷上一行墨迹,这里记着用忍冬藤、野菊花替代苏式母液的方法,治疮痈的效果能到八成。
孙景昭的瞳孔突然收缩。
他爬过来,颤抖的手刚要碰那残卷,又像被烫到似的缩回。你...你早知道母液有瘾?
第一次见你用它治瘟疫,我就尝了。云苏微掀起衣袖,腕间一道淡青的疤痕若隐若现,戒断反应比刀割还疼。
可你说这是医道的进化,说百姓需要立竿见影的神药。她轻轻合上残卷,你救的不是人,是他们对的贪念。
所以你要毁了它?孙景昭突然笑出声,笑声撞在石壁上碎成渣,当年你推我下井时,也是这么冷静。
你说师兄快走,可你知道吗?
我在井下听着你们喊妖女放火,听着你的尸体被拖出去时,衣料擦过青石板的声音——他猛地抓住云苏微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你活过来了,可我这十年,每夜都在烧那本医典!
云苏微没有挣扎。
她望着他泛红的眼尾,那里还留着昨夜划墙时蹭上的石粉,像极了原身十五岁那年替他擦药时,落在他脸上的药末。我承认,原身的命是你捡的。她轻声说,但现在这条命,我要自己走。
孙景昭的手慢慢松开。
他盯着墙上的字迹,突然用额头抵住石壁:你说得对...我烧的不是医典,是自己的梦。
地牢外传来更楼声。
云苏微起身时,听见他低低的呢喃:师父,原来医道的尽头...不是救人,是渡己啊。
夜漏三更,离玄烬的袖箭地钉在影十三脚边。
主上息怒。影十三单膝跪地,额头沁出冷汗,王妃在系统里设了自动投放协议,一旦检测到疫情,药物会从苏济堂后巷的暗格流出。
她让属下去查过,暗格连着火药引信,若有人强行破坏——
够了。离玄烬攥着茶盏的手青筋暴起。
他想起白日里云苏微在刑部门口的身影,她举着《南诏通医案录》,阳光穿过她的发梢,把影子拉得老长,仿佛要与他并肩站在朝堂之上。
可此刻,他望着书案上那叠被烧剩的纸灰,喉间像塞了块烧红的炭。
她要把自己变成医道的火种。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森然,可火种...是要被人捧在手心的。话音未落,他已掀开门帘冲了出去,玄色大氅在风里猎猎作响。
云苏微的卧房还亮着灯。
离玄烬推开门时,正看见她将最后一页笔记投进火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