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来访者与联盟(1 / 2)

地心深处那一声“我们听见你了,编号A-17”的回应,如同投入寂静深潭的一块巨石,在陆棋庞大的意识海中激荡起前所未有的波澜。编号A-17?这不是他的名字,却是对他存在的某种确认,一种冰冷程式化的认可,来自一个远超他理解范畴的古老存在。

这种确认并未带来喜悦,反而是一种更深的疏离感。他仿佛站在两个世界的夹缝中:一边是管理局将他视为工具、监听节点的冰冷现实,另一边是地心深处那谜语般的、可能关乎宇宙循环的宏大叙事。而他自身,这棵名为陆棋的树,其意识在这两者之间摇曳,无所依归。

就在这种茫然的震荡中,时间(以年轮的生长层数和日照周期计算)又悄然滑过几个刻度。他持续尝试与那地心信号建立更稳定的连接,但回应却再次沉寂下去,仿佛那一声问候只是系统的一次偶然波动。银绒祖猿们依旧会偶尔来访,那只额生金斑的幼猿似乎与他建立了一种微妙的心灵感应,能模糊感知到他情绪的起伏,时会带来一些闪亮的石子或奇异的花瓣,放在他的根须旁,像是在笨拙地安慰他。

一个午后,阳光被层层叶片滤成碎金,洒在林间空地上。陆棋正沉浸在对地下那“木质计算机”阵列的微调中,试图优化钙离子脉冲的编码效率。

笃。笃笃。

一阵清脆而富有节奏的叩击声,突兀地在高处一根粗壮枝干上响起。

这声音并非松鼠的啃啮,也非风吹断枝的脆响,更不是那只熟悉的、曾为他“问诊”除虫的黑羽啄木鸟的急切凿木。这叩击声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不紧不慢,三短一长,重复两次,像是在敲门。

陆棋的意识瞬间从地下深处被拉回树冠。他“看”去——通过叶片对光线遮挡变化的感知和树皮传导的震动波形成复合影像。

是他。

依旧是通体漆黑的羽毛,唯独那长而坚硬的喙,红得像一小段烧熔冷却后的铁。但不同于上次那种医生般的精准与冷漠,此刻这只啄木鸟的姿态显得颇为……**从容**。它没有急于啄食,而是歪着头,一双明亮的、仿佛蕴藏着远超鸟类智慧的眼睛,正清晰地“凝视”着陆棋主干的方向。

紧接着,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意念流,并非通过空气震动,而是直接作用于陆棋的**木质部纤维**,如同在他体内敲击出一串无形的密码,被他的意识瞬间捕获并解码:

“咚咚——哒。咚咚——哒。(意为:叩门礼节,请求对话)”

这不是野兽的本能嘶鸣,这是**经过组织的思维**!是语言!

陆棋的意识猛地一凝。他迅速调动周围枝叶,让它们在一阵微不可察的调整后,形成一个更利于聚集声波和能量的天然“耳廓”,同时,他尝试模仿对方的方式,集中意念,通过一段特定频率的**木质部震颤**回应:

“咚——咚咚。(意为:门已开,可入内)”

那啄木鸟似乎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棵“树”的回应如此迅速且格式正确。它拍了拍翅膀,轻盈地跳到一根更低的、几乎与陆棋“视线”平齐的枝条上。这一次,它传递来的意念流更加清晰和复杂,带着一种古老而独特的口音,但足以理解:

“向您致意,古老的守望者。感谢您回应我的叩问。我名**韦**,乃‘**林间低语者同盟**’——或许用您更能理解的说法,‘**精怪联盟**’——的信使。”

精怪联盟?林间低语者同盟?陆棋的人类记忆碎片中泛起一些志怪传奇的模糊印象,但他立刻压制住这种联想,以更审慎的态度回应:“向你致意,信使韦。我是陆棋。请问,‘精怪联盟’为何物?你的来意又是什么?”

韦用喙优雅地梳理了一下胸前的羽毛,意念中带着一丝笑意:“看来您虽觉醒已久,却对脚下的土地和其中的‘居民’知之甚少。简单来说,我们‘精怪’,即是这片天地间,那些侥幸挣脱了蒙昧本能、诞生了‘自我’意识的古老生灵的意识集合体。山川草木,飞禽走兽,岁月流转,灵犀一点,便可成‘精’,汇识成‘怪’。”

它顿了顿,继续道:“而我此次前来,首要目的是代表同盟,向您表达**祝贺**。祝贺您,陆棋,成功踏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拥有了清晰的、独立的自我意识**。这并非易事,尤其是对于您这样的……嗯……‘树精’。”

“树精?”陆棋的意念流泛起一丝波澜,是自嘲也是疑惑,“我只是一棵……比较奇怪的树。”

“奇怪?”韦的意念中笑意更浓,“您过谦了。您根系深处那活跃的、近乎……‘燃烧’的能量波动,可绝非寻常古树沉淀的宁静灵性。那更像是一种……被禁锢的星辰之力?当然,这是同盟里那几个老石头爱用的夸张比喻。但无论如何,您醒了,这才是关键。”

它话锋一转,意念中透出一丝真实的惋惜:“然而,在祝贺之余,我也不得不表达一份遗憾。我穿梭林间,传递讯息逾百年,见过不少觉醒的同道。但像您这般,树龄超过百载、灵智如此清晰凝练的‘树精’,实属凤毛麟角。可悲的是,你们树木之灵,纵然智慧渊深如海,却因**根系深植,无法离开故土**,难以亲身参与同盟的实体聚会与盟约。”

陆棋立刻捕捉到了关键信息:“实体聚会?你们的联盟,有组织形式?”

“形式?”韦歪着头,似乎思考了一下这个词的含义,“算是吧。大家觉得日子越来越不太平,天上偶尔掠过的铁鸟(无人机),地底有时传来的异常震动,还有某些区域灵气的莫名枯竭……都让大伙儿感到不安。于是,几个活得最久的老家伙——比如北边山洞里的白猿公,西边泥沼里的鳄婆,还有南边那棵……唉,算了,那棵老榕树脾气怪得很——提议说,咱们得抱团取暖。所以就有了这个‘同盟’。”

“所以,你们有明确的纲领?组织结构?共同的行动计划?”陆棋追问,来自人类社会的组织本能开始苏醒。

韦的意念流透出一种朴素的茫然:“纲领?行动计划?那是什么?我们只是觉得,该抱团了。大家约定,通过信使(比如我)传递消息,如果谁遇到了麻烦,就在能力范围内帮一把。至于更多的……大家还没想好具体要做什么。毕竟,有的道友一觉睡下去就是几十年,召集一次能说上话的聚会都很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