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邑的城墙与林谷的夯土包砖墙不同,是更为古拙雄浑的巨石垒砌,爬满了斑驳的青苔,透着一股历经岁月的沉稳。城门守卫的甲胄兵器明显优于林凡之前见过的任何武装,虽仍是青铜为主,但制作精良,纪律也颇为严明。季垣早已在城门外等候,见到林凡的车队,尤其是那五十名沉默如山、装备精良的护卫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随即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
“林谷主,姜夫人,一路辛苦!邑主已在府中备下薄宴,为二位接风洗尘。”季垣的礼节无可挑剔,引导着车队穿过熙攘的街道。安平邑内,屋舍俨然,商铺林立,行人衣着体面,透露着一种不同于林谷务实匆忙的、更为闲适富足的气息。许多人对这支陌生的队伍投来好奇的目光,尤其在看到那些明显迥异于常见马车制式的车辆和护卫们冷峻的气质时,交头接耳之声不绝。
邑主府并非林凡想象中极尽奢华之地,反而古朴庄重,回廊庭院,假山流水,处处透着一种内敛的底蕴。邑主伯阳公,是一位年约五旬、面容清癯、目光温润中带着审视的长者,身着玄色深衣,头戴玉冠,亲自在正厅阶前相迎。他身侧还站着几位安平邑的重臣,皆气度不凡。
“林谷主,少年英才,闻名不如见面。”伯阳公声音平和,笑容和煦,抬手虚扶正要行礼的林凡,“贵客远来,不必多礼,快请入内。”
姜宓此时展现出其贵族教养,她上前一步,依循古礼,行了一个标准而优雅的见面礼,声音清越动听:“安平姜氏遗女姜宓,见过伯阳公。昔日蒙邑主与诸位长者照拂,感念于心。外子林凡,久慕安平文华之地,今日特来拜会,望公不吝赐教。”
“姜夫人不必多礼。”伯阳公眼中掠过一丝欣赏与感慨,“令尊之事,老夫亦深感惋惜。夫人能得遇明主,重振家声,亦是佳话。”他这番话,既回应了姜宓,也间接抬高了林凡的身份,将他们的结合视为一种平等的联姻与合作,而非简单的依附。
宴席设在一间临水轩榭,丝竹悦耳,舞姿曼妙,觥筹交错间,气氛看似融洽和谐。双方都避开了敏感话题,谈论的多是风土人情、音乐典籍。林凡虽不精通此道,但凭借远超时代的见识和沉稳的气度,偶尔插言,也能切中要害,引经据典(得益于姜宓的恶补和自身强大的学习能力),并不露怯。姜宓则游刃有余,与伯阳公夫人及几位贵眷谈笑风生,巧妙地将林谷的一些新奇事物(如改良后的纺织机织出的更细密布匹)融入话题,引得众人啧啧称奇。
宴后,伯阳公邀请林凡至书房密谈,仅有季垣作陪。姜宓则被伯阳公夫人请去后园赏花,继续夫人外交。
书房内,檀香袅袅。伯阳公摒退了侍从,亲自为林凡斟上一杯清茶,神色郑重了许多。
“林谷主,前次季垣归来,盛赞贵谷之物华天宝,尤以精铁与水泥为最。老夫也就开门见山了,”伯阳公目光炯炯,“我安平邑不缺粮帛,不缺甲士,亦不缺典籍礼乐。然,屈公近年来倚仗其宗族之势,不断挤压我边境牧场、林场,其麾下兵卒装备日益精良,对我邑威胁日甚。贵谷之精铁,若能装备我邑将士,其甲胄兵器之利,必能大增我邑自保之力。而那水泥,若能用于加固边塞烽燧、乃至修筑永备工事,则更是雪中送炭。”
林凡心中了然,伯阳公这是直接将需求与外部威胁挂钩,既是坦诚,也是施压。他沉吟片刻,道:“伯阳公坦诚相待,林凡亦不虚言。精铁,林谷可以交易。但产量有限,且我谷自身亦有需求。故而,交易数量需有定额,价格也需公允。至于水泥……”他顿了顿,看到伯阳公和季垣眼中闪过的急切,缓缓道,“此物制备极其艰难,耗费甚巨,目前确实仅堪自用。不过,若安平邑急需,我或可挤出一部分,优先用于贵邑指定的关键边防设施,但需由我谷派出工匠指导使用,且贵邑需以我谷急需的物资,如优质粟米、特定药材、以及……部分青铜冶炼的秘术图谱作为交换。”
林凡此举,既守住了水泥大规模扩散的底线,又满足了对方的紧急需求,同时提出了交换条件,尤其是索要青铜冶炼秘术,看似是技术交换,实则是为了了解这个时代金属工艺的顶峰水平,查漏补缺,甚至可能从中获得启发,改进自身的钢铁技术。
伯阳公与季垣对视一眼,眼中都有精光闪过。林凡没有完全拒绝水泥,还提出了交换条件,这说明有得谈。至于青铜秘术,虽然珍贵,但相较于能立刻提升防御能力的战略物资,并非不能商量。
“林谷主快人快语。”伯阳公抚须微笑,“具体数量、价格,可交由季垣与贵属阿竹司长详细商议。至于青铜秘术……老夫可命人抄录部分《考工记》中冶炼篇章与安平邑历代工匠心得,赠与林谷主参考,以示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