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的出场,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了原本暗流涌动的宴会湖面,激起了滔天巨浪。
她什么都还没做,什么都还没说,仅仅是她的“存在”本身,就已经将整个宴会厅的气氛,搅得天翻地覆。
惊艳、震撼、嫉妒、猜疑……无数道复杂而炽热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聚焦在她的身上。如果目光可以杀人,伊芙此刻恐怕早已被凌迟了千百遍。
她对此,却恍若未闻。
她依旧维持着那副从容而疏离的姿态,挽着父亲的手臂,走完了那段漫长的“红毯之路”。她先是向国王和王后,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教科书般的宫廷屈膝礼,姿态优雅得如同画中人。
“祝您生日快乐,我尊敬的陛下。”她的声音,清冷如月光,却又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愿光明神的恩典,永远庇佑您和我们伟大的艾德兰王国。”
国王奥古斯都五世,看着眼前这个仿佛脱胎换骨的少女,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他像一个普通的、慈祥的长辈般,温和地笑道:“好孩子,快起来吧。看到你能恢复健康,我由衷地为你感到高兴。”
一番场面话说得滴水不漏。
紧接着,伊芙又随着父亲,在宴会厅里缓缓走动,与那些地位显赫的大贵族们,一一见礼。
她的表现,堪称完美。
面对那些充满探究和审视的目光,她既不显得卑微,也不显得傲慢。她的微笑,始终保持着一个完美的、疏离的弧度。她的言谈,始终围绕着天气、艺术、诗歌等最安全、也最不会出错的话题。
她就像一个戴着完美面具的、技艺精湛的舞者,在布满了刀光剑影的舞池中央,跳着一曲滴水不漏的华尔兹。
她越是表现得如此完美,就越是让某些人,感到刺眼,感到……无法容忍。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了。
“哎呀,这不是我们亲爱的伊芙小姐吗?”
一个尖锐而做作的、充满了幸灾乐祸意味的声音,突兀地,从旁边的人群中响起,打破了这片虚伪的和谐。
伊芙循声望去,看到了一个“老熟人”。
薇薇安·德·拉斐尔女爵。
她是王国军务大臣的小女儿,也是原主伊芙在王都贵族圈里,最着名的死对头。两人从比拼谁的裙子更华丽,到争夺谁能获得王子更多的关注,明争暗斗了不下百八十回,堪称一对塑料姐妹花的典范。
而上次在宫廷宴会上,被伊芙和奈尔联手捉弄,当众“裙撑断裂”的,也正是她。
此刻,薇薇安正被一群同样对伊芙心怀嫉妒的贵族小姐簇拥着,像一只开屏的、色彩斑斓的毒孔雀。她穿着一身极其艳丽的火红色长裙,脖子上戴着一串硕大的、几乎要闪瞎人眼的钻石项链,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家有钱。
她摇着手中的羽扇,扭着腰肢,一步三晃地走到伊芙面前,用一种夸张的、仿佛在打量什么稀奇玩意的眼神,将伊芙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
“啧啧啧,”她用扇子掩着嘴,发出夸张的感叹,“伊芙妹妹,你这身打扮,可真是……别出心裁啊。”
她刻意加重了“别出心裁”四个字的读音,其中的嘲讽意味,不言而喻。
“我差点都没认出来呢。瞧这黑头发,这素雅的紫裙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个修道院里跑出来的、准备忏悔罪孽的见习修女呢。”
她的话,引得身后那群贵族小姐们,发出了一阵压抑不住的、如同银铃般清脆、却又无比刺耳的窃笑声。
这是最直接、也最不加掩饰的挑衅。
在场的其他贵族们,都下意识地停下了交谈,纷纷向这边投来了看好戏的目光。
阿斯特莱雅公爵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但却没有立刻出声制止。或许,他也想看看,自己这个“脱胎换骨”的女儿,将如何应对这第一场“社交战争”。
伊芙看着眼前这张因嫉妒而显得有些扭曲的、涂满了厚厚脂粉的脸,心中没有丝毫的波澜。
在经历了与邪神对峙、与审判官斗法、与地下之王博弈之后,眼前这种级别的“后宅宫斗”式挑衅,对她来说,简直就像是……幼儿园小朋友级别的吵架。
幼稚,且乏味。
她甚至懒得动用什么高深的话术。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薇薇安,然后,缓缓地,露出了一个无比真诚的、甚至可以说是“感激”的微笑。
“薇薇安姐姐,谢谢你的夸奖。”她轻声说道,声音清澈悦耳,“我也觉得,我现在的样子,比以前好多了。”
薇薇安准备好的一肚子嘲讽的话,瞬间被伊芙这句不按常理出牌的“感谢”,给硬生生地噎了回去。
她愣住了,像一只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鸭子。
“你……你说什么?”
“我说,谢谢你。”伊芙的笑容,愈发真诚,“是你提醒了我。以前的我,总是太过注重外表的华丽,用那些昂贵的珠宝和艳丽的色彩来包裹自己,却忽略了灵魂内在的平静。而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我才明白,真正的美,并非来自于外在的装饰,而是源于内心的……谦卑与感恩。”
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声情并茂,宛如一位刚刚顿悟了人生真谛的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