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口含住了。
刹那间,一股极致的、纯粹的苦味猛地炸开,迅速席卷了她的口腔。她的小脸立刻痛苦地皱成一团,几乎要吐出来。
“记住这个味道,”爷爷的目光严厉如炬,“这就是苦。清热燥湿,泻火解毒。学医的第一味药,就是苦。医道漫漫,枯燥艰辛,如同这黄连入口。将来你若真要走这条路,时时刻刻都要记住这个‘苦’字!性命相托,容不得半点甜腻敷衍和差错!明白吗?”
半夏被苦得眼泪汪汪,用力地点着头。
爷爷看着她,神色稍缓,转身从糖罐里拿出一小块冰糖,塞进她手里:“含着吧。”
冰糖的甜丝丝缕缕地化开,艰难地对抗着那无边的苦意……
“咳……”
旁边座位传来一声轻咳,打断了半夏的回忆。一个同样穿着新军装、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的男生好奇地看着她怀里的油布包:“嘿,哥们儿,你这抱的是什么宝贝?一路上都没撒手。”
半夏回过神,淡淡笑了笑:“没什么,就是几本老书。”
“书?这么厚?”男生瞪大了眼睛,“啥书啊?带来部队看?”
“家里老人留下的,”半夏含糊其辞,手指下意识地收紧,“闲着没事翻翻。”
“哦……”男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很快又被其他新鲜事物吸引了注意力。
半夏低下头,目光重新落回油布包上。
爷爷……她心里默念着。
就在一个月前,病榻上的爷爷用他干枯的手紧紧攥着她,呼吸微弱,眼神却异常明亮。
“半夏……”他气若游丝,“那本……老祖宗留下的《林氏医典》……救了多少人的命啊……”
“它不该……不该只放在这药铺里……”爷爷的手颤抖着,“它该用在……最需要它的地方……”
最后,他望向窗外,喃喃吐出两个字:“……当归。”
处理完后事,她在爷爷的书桌上发现了那把一直锁着抽屉的钥匙。抽屉里没有珍宝,只有这个用油布包裹的医书,和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旧军装。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爷爷未尽的嘱托。
列车呼啸着驶向北方,窗外的景色越来越陌生。半夏抱紧怀里的油布包,感受着它沉甸甸的分量。
忽然,她的指尖触碰到油布包的一角,那里似乎有一个硬物的轮廓,与书籍的柔软触感截然不同。
那是什么?爷爷还在里面放了别的东西吗?
她的心跳突然加速,手指小心翼翼地开始尝试解开那捆绑得异常结实的麻绳……
绳结很紧,是打成的死结。她费了些力气,才勉强松开一个扣。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需要帮忙吗?”
半夏吓了一跳,猛地抬头。只见一个穿着笔挺常服、肩章显示军官身份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时站在了她座位旁,正目光沉静地看着她和她手中的油布包。
他的眼神锐利,似乎能穿透那层油布,看到里面的东西。
“不,不用了,”半夏下意识地把包裹往怀里藏了藏,“谢谢首长,我自己可以。”
军官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又扫了一眼那个包裹,微微颔首,没再说什么,转身朝车厢另一端走去。
半夏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跳如鼓。她低头看着怀里差点被解开的油布包,突然意识到,这条路,可能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列车继续向前,驶向茫茫未知的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