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阖上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疲惫的阴影,沾满药渍、血污和汗水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属于“人”的脆弱痕迹。
铁路一直默默守在不远处,目光从未离开过她。看到她这副近乎虚脱的样子,那双总是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心疼和担忧。
他快步走到旁边一个用破瓦罐烧着水的简易火堆旁,用一只相对干净的、边缘还有缺口的粗瓷碗,小心地舀了半碗热水。他试了试温度,觉得有些烫,便不停地用嘴吹着气,直到感觉温度适中。
他端着碗,走到张胜寒面前,蹲下身,声音放得极轻、极柔,带着一种与他平日冷硬形象截然不同的温和:“小寒,累坏了吧?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张胜寒没有动,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已经睡着了,或者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屏蔽了外界的一切。
铁路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也不生气,反而眼底掠过一丝无奈的宠溺。他左右看了看,从旁边踢过来一块相对平整的大石头,放在张胜寒身边,自己坐了上去。他没有再试图把碗递到她手里,而是直接将碗沿轻轻抵在她干裂起皮的嘴唇上,用一种近乎哄劝的语气,低声道:“张嘴。”
张胜寒似乎被这直接的触感打扰,终于微微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铁路那张写满关切和坚持的脸,以及抵在唇边的粗瓷碗。她似乎觉得这个动作很多余,甚至有点麻烦,对着铁路没什么情绪地翻了一个清晰的白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真烦人”。但最终,她还是极其轻微地、带着点不情愿地张开了嘴。
铁路的嘴角忍不住向上弯了一下,又迅速忍住。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倾斜着碗,让温热的清水一点点流入她的口中。他一边喂,还一边下意识地、再次对着碗里吹了吹气,仿佛怕那已经试过温度的水还会烫到她。他的动作笨拙却又异常专注,眼神紧紧盯着她的喉咙,确保她能顺利咽下每一口水。
不远处,正抱着一捆新捡来的柴火准备添进另一个火堆的王国安,恰好瞥见了这一幕。他猛地打了个寒颤,只觉得牙根都酸倒了,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他咧了咧嘴,露出一副“没眼看”、“肉麻死了”的嫌弃表情,赶紧抱着柴火转过身,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一溜烟跑回去继续闷头烧他的开水去了,仿佛多看一秒都会长针眼。
喝了几口水,张胜寒似乎恢复了一点精神。她的目光落在铁路一直垂着的左臂上。那道被弹片撕裂的伤口,只是用一条脏兮兮的布条草草勒住,布条早已被鲜血浸透板结,边缘的皮肉因为缺乏处理而显得有些肿胀发白,甚至隐隐透出不好的颜色。
她没有任何预兆,突然伸出手,动作快如闪电,没等铁路反应过来,就“嗤啦”几下,将那死死黏在伤口上的脏布条直接撕了下来!
“嘶——”铁路猝不及防,疼得倒吸一口凉气,额头瞬间冒出冷汗。但他强忍着没有缩回手,只是肌肉瞬间绷紧。
伤口暴露在空气中,更加狰狞可怖。深可见骨,边缘参差不齐,沾满了泥土和火药残留,已经开始有轻微感染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