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显影(2 / 2)

终于,埃利亚斯缓缓吐出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稍微放松了一些。

他依然蹲着,头也不回地对塞缪尔说:

“放松点,塞缪尔。不是敌人……是本地的一位‘情报员’。”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古怪意味。

“情报员?”塞缪尔盯着那只老鼠,疑惑地重复道。

“它……或者说,它们这类长期生存在这里的家伙,”埃利亚斯伸出一根手指,隔空轻轻点了点那只老鼠,“似乎因为那个鬼东西——我猜它指的应该是我们追查的目标——长期在此活动,受到了某种……影响。”

他顿了顿,寻找着合适的词语:“这片区域的生物,灵感或者说感知力,被强行拔高到了一个异常的水平。使得我这种半吊子的感应,也能模糊地捕捉到它们想要传达的……意象和情绪。”

埃利亚斯的目光重新回到老鼠身上,仿佛在解读无声的信息:“它很害怕,但更多的是愤怒。它说,那个冰冷的影子、带着毒药气息的鬼东西,最近经常在附近徘徊,搅得它们不得安宁。”

塞缪尔放下绷紧的情绪,但警惕未消:“它能告诉我们那东西去哪了吗?”

埃利亚斯闭了闭眼,似乎在集中精神接收那些破碎的信息碎片。

几秒钟后,他重新睁开眼,看向下水道更深处的黑暗:

“它说……那个鬼东西并不总待在一个地方,但它频繁地使用一个特定的出口……不像我们这样从水里走,而是从那个铁圆洞里……渗出来,又吸回去。”

埃利亚斯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看向塞缪尔:

“看来,我们这位清道夫先生,在伦敦地下有个固定的进出通道。”

塞缪尔的目光在埃利亚斯和那只异常的老鼠之间来回扫视。

“铁圆洞?它知道路?”

“它似乎……很想带我们去看看那个让它和它的同类不得安宁的铁圆洞。”埃利亚斯的视线再次与老鼠交汇,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交流。

“愤怒和恐惧有时比忠诚更管用。它想让我们知道那东西从哪里来,或许……是希望我们能做点什么。”

塞缪尔沉默了片刻,要不要去探查一番?

风险确实存在:偏离原路,深入未知区域。但此刻,这些风险被更大的疑问压过了。

西欧罗斯为何执着于伦敦?为何它的活动与特定污染点如此契合?那个铁圆洞——或许是井盖背后,是否隐藏着它行为模式的答案?

他的目光落到埃利亚斯身上。

有这个心思缜密、感知敏锐的家伙同行,无疑比独自深入多了一重保障。埃利亚斯对危险的嗅觉,有时比探测器还灵。

更重要的是,那铁圆洞是通道,而非巢穴。西欧罗斯此刻大概率不在那里。

这大大降低了正面冲突的风险。

“好。”

塞缪尔终于开口:“让它带路,我们保持距离,提高警惕。”

埃利亚斯似乎并不意外这个决定。他微微颔首,目光重新落回那只老鼠身上。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极轻微地做了一个手势。

那褐鼠仿佛明白了,细长的胡子快速抖动几下,转身便灵巧地钻进了砖石缝隙的阴影中,但并未完全消失,而是不时停下来,回头用那双反射微光的豆眼确认他们是否跟上。

“它在前头等了。”

埃利亚斯拍了拍手套上的湿气,“看来这位向导比我们着急。”

塞缪尔最后检查了一下紫外线灯和强光手电,将采样包在腰间系紧一些。“走吧。注意感应周围。”

两人一鼠再次向下水道更深处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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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鼠带领的路途比来时更加曲折难行。它们并非沿着主排污道,而是频繁穿梭于狭窄的支线管道和年久失修的维修通道。

有些地方需要侧身挤过锈蚀的铁栅栏缺口,有些地方则要踩着没及脚踝的、散发着恶臭的淤泥前进。

他们在老鼠的带领下走了许久,直到脚下的淤泥终于被粗糙的混凝土取代,前方传来模糊的城市噪音和光线。

引路的褐鼠在一条锈蚀的铁梯旁停下,细小的爪子向上指了指,随即迅速消失在阴影中。

塞缪尔和埃利亚斯对视一眼,顺着铁梯向上攀爬。头顶是一个标准的圆形下水道检修井盖,边缘渗下微弱的天光。

塞缪尔用力推开沉重的铸铁井盖,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突如其来的光亮和喧嚣瞬间涌入感官。他们从地下世界回到了伦敦的地面。

首先袭来的是气味的剧烈转换——地下腐败的恶臭被城市煤烟、尘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烤饼和咖啡的香气取代。

这平常的气息,此刻却显得异常陌生。

几个路过的人捏着鼻子,投来毫不掩饰的嫌弃目光,快步走开。

塞缪尔和埃利亚斯这才意识到,他们身上正散发着何等浓烈的、如同从腐烂核心钻出来的气味。

塞缪尔抬手,解开了防护面罩的扣具,将其摘下。埃利亚斯也拉下了遮住口鼻的围巾。

更浓烈的臭味扑面而来,源自他们浸透了污水和霉斑的衣物、手套和头发。这气味几乎凝成实质,令人晕眩。

但两人都只是微微蹙眉,并未在意。他们的注意力完全被周围的景象吸引。

这里似乎只是一片普通的住宅区边缘,街道狭窄,砖房排列紧密。喧嚣声来自不远处的一个街口。

“看来我们的清道夫先生,品味很亲民。”

埃利亚斯的声音因长时间在围巾下而有些沙哑,他湛蓝的眼睛扫视着周围,最终定格在街口那片繁忙的空地上。

他轻轻碰了一下塞缪尔的手臂,示意他看过去。

塞缪尔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只见那片空地上,铁架子林立,一些看似是运动项目用的火炬支架散落在地,一块巨大的、描绘着乌卢鲁运动会标志的广告牌正被绳索缓缓放倒。

工人们喊着号子,用撬棍和锤子拆除着临时搭建的木制看台和阶梯。

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木材断裂的嘎吱声、工头的吆喝声混杂在一起——一片落幕后的狼藉景象。

那里,正是原本计划举行乌卢鲁伦敦预选赛的会场。

塞缪尔的目光死死盯住那片正在被拆解的场地,眼睛微微眯起。

地下污秽的残留气味还萦绕在鼻尖,与眼前这片充满人力与喧嚣的拆除场景形成了荒谬刺眼的对比。

魔精频繁使用的出口……竟然直通预选赛会场?

埃利亚斯轻轻呼出一口气,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洞悉:

“看来,我们这位清道夫不仅喜欢污秽的晚餐……还对即将开始的盛宴,抱有异乎寻常的兴趣。”

塞缪尔没有回答,他站在原地,污浊的恶臭从他身上散发开来,视线则从拆除的会场,缓缓移向伦敦那依旧灰黄压抑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