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砖头砸下去,当拳头落在对方身上,当牙齿陷入皮肉,当对方的惨叫和鲜血成为自己力量的证明时,那种长期被压抑、被践踏的屈辱和愤怒,找到了一个决堤的出口,宣泄得淋漓尽致。那种“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的直接和痛快,是任何言语抗议和默默忍耐都无法比拟的。
暴力,原来如此直接,如此有效。
这个认知,像一条毒蛇,冰冷地缠绕上他的心脏。它简单,粗暴,却有着致命的诱惑力。它告诉他,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忍耐和道理有时苍白无力,而拳头和狠厉,却能最快地夺回尊严,震慑敌人。
看看现在,还有谁敢像以前那样,明目张胆地欺负他?王大壮和李亮还在养伤,其他同学见到他如同见到瘟疫。这一切,不是靠讲道理换来的,是靠那场血腥的搏命换来的。
“咳……咳咳……”肋骨的固定带因为身体的轻微颤抖而收紧,传来一阵隐痛,将林秋从血腥的回忆中拉回现实。他猛地睁开眼,大口喘着气,仿佛刚从水下浮出。台灯的光线刺得他眼睛发酸。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摊开的、微微颤抖的双手。这双手,曾经只会握笔,只会默默承受推搡,如今却沾过同类的血。指甲缝里似乎还残留着洗不掉的、想象中的暗红。
一种深深的自我厌恶和恐惧涌上心头。他怎么会变成这样?那个在爷爷怀里安静看邮票的孩子,怎么会变成一个动手见血、近乎疯狂的“疯狗”?
但另一种声音,更冰冷,更坚定,在心底响起:如果不变,现在的你,可能连坐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早就在无尽的欺凌中,彻底腐烂了。
暴力是一把双刃剑,伤人也伤己。他在车棚里感受到了它的力量,也在事后品尝着它带来的孤立、恐惧和内心秩序的崩塌。苏婉那担忧的眼神,同学们畏惧的疏离,父母欲言又止的愁容,都是这把剑另一面的锋刃。
他握了握拳,又缓缓松开。颤抖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疲惫和茫然。
未来的路该怎么走?继续隐忍,只会重蹈覆辙。依赖暴力,是否会彻底坠入黑暗,变成自己曾经最憎恶的那种人?
没有答案。
只有记忆中那片刺目的血红,和肋骨处隐隐传来的、仿佛永远不会消失的疼痛,在无声地提醒着他:那条界线,他已经踏过去了。再也,回不了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