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计划(2 / 2)

不过半个时辰,望河坡下的官道已堆满遗弃的物资。近前是散落的兵器配件:断成两截的枪杆、边缘破损的盾牌、空了的箭囊,还有几副被踩扁的铁制炊具,锅底的炭灰蹭得满地发黑。稍远些是辎重杂物:五十多个破损的麻布粮袋,有的漏出小米,有的残留着盐粒;二十多个陶制药罐倒在地上,深色的药膏流出来,与泥土混在一起凝成硬块;甚至有士兵丢下的贴身物件,比如系着红绳的铜制护身符、写着“平安”的粗布手帕,散落在帐篷残骸旁。

最显眼的是那二十辆被“遗弃”的辎重车,车轴砸出裂痕,车厢里的干草撒了一地。

风卷着尘土掠过这片“狼藉”,战鼓的余响在空荡的阵地上渐渐消散,“虎”字旗的绸带被风吹得贴在断矛上,恍若败军仓促逃离的残影。城头上的刘文武扒着城垛看得真切,原本发白的脸渐渐泛起红光,尖声对道:“看!他们果然粮草不济!这是真退了!”

而此时的周羽已率部退至黑风岭隘口,勒马回望望河坡上的狼藉,眼底闪过锐光。

城头上的统领已按捺不住,上前一步抱拳,山文甲的甲片碰撞出清脆声响:“刘大人!反贼粮草断绝,弃甲而逃,正是追击良机!末将愿点三千府兵,必能将其斩尽杀绝,献首帐前!”

他话音刚落,刘文武还没来得及应声,身边的钱禄已像只偷油的耗子,哧溜一下凑了上来。这瘦子踮着脚尖,几乎贴到刘文武耳边,右手飞快地拢在袖管里,左手悄悄扯了扯姐夫的狐裘下摆,声音压得像蚊子哼,却透着藏不住的贪婪:“姐夫!这等大功可不能让旁人抢了去!”

刘文武一愣,刚要问话,钱禄的唾沫星子已溅到他耳后:“您瞧那周贼丢的东西——帅旗、战鼓、粮草袋样样齐全,摆明了是真逃!要是让外人追着了功劳,回头秦相面前怎么说?”他眼珠骨碌碌转,“再说了,您是知府大人,亲自督战追击,那才是‘身先士卒’!回头上报朝廷,秦相一高兴,说不定您就能升转运使了!”

说着,他搓了搓手指,指甲缝里还沾着昨日克扣的粮米碎末:“统领本事是大,可守城更需得力人手不是?让他留下看家,您带着咱们自己人去捡功劳,既稳当又风光——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迟了就没了!”那副谄媚模样,活像《贫儿学谄》里偷学奉承本事的乞丐,满眼都是算计,嘴角几乎要淌出油来。

刘文武原本发白的脸渐渐泛起红光,钱禄的话像挠痒的羽毛,正好挠到他心坎里。他偷偷瞥了眼城下散落的鎏金帐钩,又摸了摸怀里的银票,喉结滚动了两下——当官这么多年,他跟着秦相捞了不少钱,可论起“军功”,却是半点没有。若是能亲手“剿灭”反贼,往后在同僚面前可不就扬眉吐气了?

他清了清嗓子,猛地直起腰,拍了拍城垛,故意让声音洪亮些:“统领一片忠心,本府心领了。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统领眉头一皱,刚要开口争辩,就见刘文武背着手踱了两步,狐裘大氅扫过城垛上的灰尘,摆出一副深谋远虑的模样:“古语有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周贼虽退,难保没有伏兵。乐河府是江南屏障,城池安危重于泰山——你是我军栋梁,守城之事非你不可,本府怎忍心让你涉险?”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城下的“狼藉”,话锋一转,突然提高了声调:“本府身为朝廷命官,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如今反贼作乱,百姓遭殃,本府岂能缩在城里苟安?今日便亲自带军追击,一来可鼓舞士气,二来可探查敌情,三来也是为了‘为民除害’——这是本府的职责,更是本府的初心!”

这番话说得义正辞严,连钱禄都忍不住在心里暗笑——姐夫这脸皮,比城墙的条石还厚。

统领听后面无表情。他哪里听不出刘文武的心思?分明是被那点功劳迷了心窍,却偏要扯着“为民除害”的幌子。可刘文武是知府,手握兵权,他虽是统领,终究是寄人篱下。

“大人高义!”钱禄赶紧凑上去唱和,尖着嗓子喊,“末将愿随大人出征!定能助大人斩除反贼!”孙虎也跟着抱拳:“末将也愿往!”

刘文武见状愈发得意,抬手拍了拍萧烈的肩膀,假惺惺地说:“统领,守城就托付给你了。本府带去三千府兵,定能凯旋。你且安心在此,待本府归来,必有重赏!”

统领深吸一口气,躬身领命:“末将遵命。只是大人务必小心,若遇伏兵,即刻回撤,末将愿带援军接应。”

“放心!”刘文武摆了摆手,早已迫不及待地冲钱禄喊,“快!传我命令,打开城门,点齐府兵,随本府追击反贼!”

刘文武穿着狐裘大氅,骑着高头大马,在钱禄和孙虎的簇拥下,准备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