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妈手脚麻利地把礼品往炕角挪，布包袱堆得老高，却特意把那几匹蓝花布抻开，对着里屋喊：“铁柱媳妇！快出来看！这布给铁柱做件褂子，再给小虎做身衣服，省着点裁还能做几件冬衣面子！”
喊完又转头给赵乾搬板凳，板凳腿晃了晃，她赶紧往底下垫了块碎砖，眼神还在他身上上溜：“外甥女婿这衣裳，没打补丁呢！城里现在还能买到新布？”
“舅妈，”徐慧珍听不下去，打断她，“我们就是来看看您和舅舅，不说这些了。”舅妈却不依，又看向五小，目光落在赵倪身上：“这丫头是你妹妹吧？长得真俊！城里孩子就是不一样，穿的衣服都是细棉布的。不像我们家小虎，整天在泥里滚，穿再好的衣服也没用。”
正说着，一个穿着补丁衣服的半大男孩跑进来，看见赵倪手里的巧克力，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舅妈立刻拉过他：“小虎，快叫人！这是你慧珍姨，还有姨父，快问好！”
小虎怯生生地喊了声“姨”，目光却还黏在巧克力上。舅妈见状，笑着对赵倪说：“妮妮啊，你这糖给小虎弟弟尝尝呗？城里来的糖，肯定好吃！”
赵倪倒是大气，把巧克力盒递过去。小虎抓了两块就往外跑，舅妈笑着骂了句“馋猫”，又对赵乾说：“外甥女婿，你看我们家小虎，也到了该上学的年纪，就是铁柱没个营生。你是有大本事的人，能不能我家铁柱安排个活？”
牛老实脸都红了，忙说：“你这说的什么话！别给外甥女婿添麻烦！”舅妈却瞪了他一眼：“我这不也是为了孩子嘛！外甥女婿这么有本事，帮铁柱安排个活还不是举手之劳？”
赵乾放下茶杯，没等舅妈再开口，先笑着接了话：“舅妈，铁柱哥要是愿意，我那纺织厂的仓库正好缺个看管的人。”
这话一出口，屋里瞬间静了。舅妈伸着的手僵在半空，眼睛瞪得溜圆，连牛老实都停下了搓烟卷的动作，抬头直愣愣地看着赵乾。徐慧珍也有些意外，侧头看向他，眼里带着点惊讶。
“外甥女婿……你、你说真的？”舅妈声音都发颤，往前凑了两步，生怕自己听错了。
“管吃住，一个月给五块大洋。”赵乾说得实在，还特意补充了句，“仓库主要看管布料和机器零件，不用干重活，但得仔细——现在兵荒马乱的，物资丢了不好补。铁柱哥要是去，我让雪茹多照看些，先跟着老工人学两天规矩。”
“愿意！咋不愿意！”舅妈没等牛老实开口，就抢着应下来，转身就往里屋喊，“铁柱！快出来！有大好事！”
里屋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很快一个高瘦的小伙子走出来——穿着洗得发白的短褂，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结实的小臂，脸上带着点腼腆，正是牛老实的儿子铁柱。他刚在里屋补觉，头发还乱着，看见满屋子人，局促地挠了挠头：“娘，咋了？”
“外甥女婿给你找了活！去城里纺织厂看仓库，管吃住还开工钱！”舅妈拉着铁柱的胳膊，把他往赵乾面前推，“快谢谢外甥女婿！以后好好干，别给外甥女婿添麻烦！”
铁柱脸涨得通红，对着赵乾鞠了个躬，声音有点闷：“谢、谢谢。我肯定仔细干活，不偷懒。”
牛老实也激动得站起来，手里的烟卷都掉在了地上，又赶紧捡起来，搓着手说：“这、这可太麻烦你了外甥女婿！铁柱这孩子实诚，肯定不会给你惹事！”
“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赵乾笑着摆手，又看向铁柱，“明天你跟我们回城里，先去厂里熟悉环境。你住厂里的宿舍，被褥到时候让慧珍给你拿两床新的。”
舅妈听得眉开眼笑，转身就往灶房跑，脚步都轻快了不少：“我去杀只鸡！中午好好庆祝庆祝！铁柱媳妇，快来给我烧火！”说着就拉着铁柱媳妇往外走，路过炕角时，还特意把那几匹蓝花布又理了理，眼神里满是欢喜。
屋里剩下赵乾、徐老实和铁柱，气氛也松快了不少。牛老实把掉在地上的烟卷捋顺，重新递给赵乾：“外甥女婿，你抽烟，这烟冲，自家种的。”铁柱也站在一旁，时不时偷瞄赵乾，眼里满是对城里和新活计的期待。
院门外，小虎听见“去城里”，抱着月牙给的布偶跑进来，拉着铁柱的衣角喊：“爹！去城里能看见摩托车不？能给我买糖吃不？”
铁柱蹲下来，摸了摸小虎的头，笑着点头：“能，爹到时候给你带城里的糖。”
赵乾看着眼前的一幕，再听着灶房里传来的舅妈和徐慧珍的说笑声，心里也觉得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