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我本是个寻常书生,却因一场意外与传说中的姑获鸟结下不解之缘。那是个雨夜,我在破庙中避雨,却遇见一位怀抱婴孩的美丽女子。她求我暂看孩子片刻,我答应了,却不料这一看,竟将我卷入了一个诡异离奇的世界。婴孩化作羽毛,女子显出原形,而我,被迫成为她寻找失散孩子的帮手。我们穿越迷雾森林,探访阴森古墓,遭遇诡异村民,每一步都险象环生。而真相,远比我想象的更加残酷——原来姑获鸟并非恶妖,而是被诅咒的可怜母亲。当最终的选择摆在我面前,是帮助她破除诅咒,还是保全自己逃离这场噩梦?我做出了令自己都惊讶的决定……
正文
雨下得正大,砸在青石板路上噼啪作响,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我早已湿透的长衫下摆。天色昏沉得如同泼墨,远处的山峦隐在雨幕之后,只剩下模糊的轮廓。我紧了紧背上略显沉重的书箱,脚下的步子又加快了几分。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岭,若是再找不到个避雨之处,只怕我这一介书生真要病倒在这路上了。寒风吹过,我打了个哆嗦,心底不由得生出几分悔意——早知如此,便不该为了省那几文宿费,贪赶这半日的路程。
正当我暗自懊恼之际,目光所及之处,一座破败的建筑轮廓自雨雾中渐渐清晰。是座庙。虽看起来年久失修,门墙倾颓,但至少那尚算完整的屋顶,在此刻的我眼中,不啻于琼楼玉宇。
我几乎是踉跄着奔了过去。推开吱呀作响、几乎要腐朽掉的木门,一股混合着尘土、潮湿木头和某种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庙内光线极为昏暗,只有残破窗棂透入的微弱天光,勉强勾勒出正中一尊泥塑神像的模糊影子,神像的金漆早已剥落殆尽,面容也被蛛网尘灰覆盖,看不出原本供奉的是哪路神明。角落里堆积着些枯草败叶,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人问津的荒凉。
我松了口气,总算能暂歇片刻。卸下书箱,找了处相对干净干燥的角落,拂去尘土,刚想坐下喘口气,那扇破门却又一次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风裹着雨丝吹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白色的身影。
我心中一惊,这荒山野岭、大雨倾盆的时分,怎会有他人?定睛望去,却是一位女子。她一身素白衣衫,已被雨水打湿了大半,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细却略显单薄的身形。长发墨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面颊边,更衬得那双抬起的眼睛大而漆黑,里面盛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焦急与惊惶。
她的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褪色襁褓包裹着的婴孩。
“公子……”她开口,声音微微发颤,如同风中落叶,带着一种天然的、令人不忍拒绝的柔弱,“求公子发发慈悲,容我母子在此暂避片刻风雨。”
我虽觉诧异,但见她形容狼狈,怀抱幼子,恻隐之心顿起,忙侧身让开:“夫人请进,这破庙也非我所有,但避无妨。”
她步履轻盈却略显匆忙地走进来,对我微微颔首致谢,便抱着孩子避到了神像另一侧的角落,与我远远隔开。她背对着我,低着头,轻轻摇晃着怀中的婴孩,哼唱着不成调的摇篮曲,声音低婉,却莫名让人觉得那调子里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哀伤。
庙外雨声渐沥,庙内一时只剩下她低柔的哼唱声和孩儿偶尔发出的、极其细微的咿呀声。我靠墙坐着,疲惫袭来,眼皮渐渐沉重。书生体弱,经这一番风雨催逼,寒意侵骨,头也开始昏沉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之间,我忽然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
抬头一看,竟是那白衣女子疾步来到我面前。她脸上的惊惶之色更甚之前,甚至带上了一种近乎绝望的苍白。
“公子!恩公!”她声音急促,带着哭腔,“求您再行行好!我……我内急甚迫,实在难以忍耐,需得立刻出去寻个方便之处……可否求您,暂时代我抱一抱这孩子?片刻即回!”
她将怀中襁褓不由分说地向我递来,眼神里的恳求几乎要溢出来。
我一时愕然。这……男女有别,况是陌生妇人托付婴孩,于礼实在不合。但她神情焦急异常,不似作伪,加之这荒郊野外,大雨未歇,她一个女子确也无奈。再看那孩儿,在她怀中安安静静,不哭不闹,似是睡熟了。
略一迟疑,那点读书人的迂腐礼数终究败给了眼前的窘迫与求助。我伸出手,接过了那个小小的、柔软的襁褓。
“夫人速去速回,小心路滑。”我叮嘱道。
“多谢恩公!大恩必报!”她连声道谢,身影一闪,便迅速没入了庙外的雨幕之中,消失不见。
襁褓入手很轻,几乎没什么分量。我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抱在怀里,低头看去。包裹得甚为严实,只露出一张小小的脸,皮肤白皙,眉眼精致,睡得正沉,呼吸细微均匀。
真是个安静的孩子。我心想。抱着他,方才那点不适和尴尬也渐渐散去,只觉得这小小生命柔弱可怜。
时间一点点过去。庙外的雨似乎小了些,但淅淅沥沥的声音依旧绵密。我抱着孩子,起初还耐心等待着,但渐渐地,半炷香、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那女子却迟迟未归。
心中开始泛起嘀咕。即便是寻个方便,这时间也太久了些。莫非是遇到了什么意外?这荒山野岭,蛇虫野兽……或是她身体不适?
又等了一阵,依旧不见人影。不安的感觉逐渐扩大。我抱着孩子,走到庙门口张望。外面灰蒙蒙一片,只有雨丝和风声,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这妇人,竟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怀中的孩子依旧安睡,一动不动。这份过度的安静,忽然让我感到一丝诡异。我退回庙内,借着稍亮些的光线,忍不住轻轻掀开了襁褓的一角,想再看看孩子的模样。
然而,就在襁褓掀开的刹那,我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襁褓之中,哪里有什么婴孩!
那里面包裹着的,赫然是一团乌黑油亮、仿佛还带着体温的——羽毛!
密密麻麻,层层叠叠,触手柔软却冰凉,分明是禽鸟之羽!
我骇得魂飞魄散,手一抖,那团裹着羽毛的襁褓差点脱手掉落。心脏疯狂地擂动着胸腔,几乎要破膛而出。这是怎么回事?妖物?鬼魅?那女子……那女子她不是人!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让我头皮发麻,四肢冰冷。我猛地将那诡异的襁褓扔在地上,连连后退,直到脊背狠狠撞上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而就在此时,那被扔在地上的襁褓,忽然动了动。
紧接着,在一片死寂的破庙里,响起了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咔嚓”声。
像是骨骼在扭动,又像是羽翼在舒展。
在我惊恐万分的目光中,那团羽毛开始蠕动、膨胀、变形……它们不再松散,而是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编织着,迅速勾勒出一个禽鸟的轮廓。羽毛覆盖,利爪凸出,尖喙形成……
最后,一只通体乌黑、唯有颈间环着一圈奇异苍白翎毛的大鸟,赫然出现在了那摊褪色的襁褓之上!
它的大小犹如鹰隼,双目却非禽鸟之眼,那里面闪烁着的,竟是如同人类般的、混合着无尽悲伤与疯狂的光芒!它歪着头,用那双诡异莫名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嗬……嗬……”它张开尖喙,发出的却不是鸟鸣,而是一种类似妇人夜泣般的、断断续续的嘶哑气音。
姑获鸟!
刹那间,这个存在于志怪古籍中、专以夺人子女闻名的可怖妖鸟之名,闪电般地劈入我的脑海!传说它由难产而死的女子怨气所化,夜行昼隐,披羽为鸟,脱羽为女,窃人婴孩,伴之左右,直至孩儿枯槁而死!
我竟遇上了这等邪物!还亲手接过了它那裹着羽毛的“孩儿”!
那姑获鸟抖了抖身上的羽毛,双翅一展,并未完全张开,却带起一股阴冷的风。它没有立刻扑上来,只是继续用那悲戚而疯狂的眼神锁着我,喉中不断发出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嗬嗬”声。
我背贴着冰冷的墙壁,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几乎停滞。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本能的恐惧。跑?往哪里跑?与它搏斗?我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
就在我绝望之际,那姑获鸟忽然发生了更令人惊骇的变化。
它的身体开始扭曲、模糊,黑色的羽毛如同被水浸染的墨迹般融化、褪去,苍白的肌肤纹理自其下浮现、延伸……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错位声响……几个呼吸之间,在我面前,那只诡异的大鸟消失了,重新化作了那个白衣女子的形态!
她依旧穿着那身湿漉漉的白衣,面容苍白,黑发凌乱。但此刻,她脸上再无之前的柔弱与惊惶,只剩下一种非人的、冰冷的妖异。那双黑眸深不见底,里面翻滚着的是积年的怨毒与深沉的哀恸。
她看着瑟瑟发抖、面无人色的我,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极其古怪的、没有任何笑意的弧度。
“你……”她的声音也变得不同,嘶哑而缥缈,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重重的回音,“……碰了我的‘孩儿’。”
我牙齿打颤,一句话也说不出。
“凡触我羽衣者,皆需偿我夙愿。”她一步步向我逼近,脚步无声无息,带着非人的轻盈,那股冰冷的、混合着雨水泥土和某种奇异腥味的气息再次笼罩了我,“书生……你既接下因,便需还我果。”
她停在我面前咫尺之处,伸出冰冷的手指,轻轻抬起我因恐惧而低垂的下巴。那指尖的寒意,直透骨髓。
“帮我……找到他们……”她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诅咒般印入我的神魂,“我失散的……孩子们。否则……”
她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的威胁,比任何具体的话语都更令人恐惧。否则如何?杀了我?还是将我也变得如同那襁褓中的羽毛一般?
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蛇,缠绕上我的心脏。我知道,我没有选择。从我在那个雨夜推开这扇庙门,从我心生怜悯接过那个“孩子”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踏入了一个早已编织好的、诡异致命的罗网之中。
漫长的、令人窒息的对峙后,我听到自己干涩发颤的声音,如同不是自己发出的一般:
“……好。我…我帮你找。”
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眼睛里,疯狂与悲伤交织翻涌,最终沉淀为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执念。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残破的庙门外,渗入惨淡的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扭曲地投在斑驳的墙壁上,不像人形,更像一只振翅欲飞的巨鸟。
我的噩梦,真正开始了。
她的脸上,那似哭似笑的表情凝固了一瞬,深不见底的黑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又重组成一种更为复杂难辨的情绪。她没有说“好”,也没有说“谢谢”,只是那冰冷的、几乎要将我冻僵的执念,稍稍松动了一丝,泄露出底下无尽的疲惫与沧桑。
“走。”她只吐出一个字,声音依旧嘶哑,却不再有那重重的回音,仿佛仅仅是从一个极度干渴的喉咙里挤出的音节。
她转身,白衣在惨淡的月光下飘动,如同一个没有重量的幽灵,向庙外走去。我没有犹豫的余地,只能踉跄着跟上,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一半是因为未褪的恐惧,另一半是因为对前路茫然的惊惶。
庙外的空气湿冷清新,雨后草木的气息浓郁,却冲不散萦绕在我鼻息间那股属于她的、冰冷的异香。山路泥泞难行,我深一脚浅一脚,好几次差点滑倒,而她走在我前面,步履轻盈得像是不沾地,白色的身影在昏暗的林间穿梭,如同引路的鬼火,我不得不拼尽全力才能跟上。
我们没有交流。她沉默地在前带路,我沉默地紧随其后。只有脚踩在泥水里的噗嗤声,和夜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远处不知名野兽的偶尔嚎叫,衬托得这夜色愈发寂静可怖。
我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要寻找什么。她的“孩子们”?姑获鸟的孩子会是什么?也是一堆羽毛?还是……真正的人类婴孩?那些被她偷走的孩子?无数的疑问和恐惧在我脑中盘旋,但我不敢问。她的背影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那无形的压迫感让我窒息。
走了不知多久,天色依旧漆黑,但雨云似乎散去了些许,露出几颗疏冷的星子。她忽然停下脚步,站在一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上,仰起头,闭着眼,像是在感受着什么。
我也停下,喘着气,趁机打量四周。黑黢黢的树林,影影幢幢,看不出任何特别之处。
忽然,她猛地睁开眼睛,望向东南方向,那双在黑夜里微微发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剧烈的波动——是痛苦,也是渴望。
“那边……”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有……相似的气息……”
不等我反应,她已再次动身,速度比之前更快,几乎是飘行。我咬紧牙关,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拼命追赶。
前方的树林越来越密,地势也开始向下倾斜。空气中渐渐弥漫开一股淡淡的、不同于草木腐烂的陈旧气味,像是……泥土、石头和某种无法言喻的、时间沉淀下来的阴冷。
她拨开一丛极其茂密的藤蔓,露出后面一个黑黢黢的洞口。那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弯腰通过,里面深邃漆黑,一股更浓郁的、带着寒意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奶腥味?
我的心猛地一紧。
她站在洞口,身体微微颤抖,那双眼睛死死盯着黑暗的深处,里面的情绪复杂得让我心惊——有近乎疯狂的期待,有蚀骨的恐惧,还有一种母兽护崽般的决绝。
“在这里面……”她转过头看我,眼神锐利得像刀子,“我感觉到……很微弱,但不会错……进去。”
我的头皮瞬间炸开!进这种来历不明的诡异山洞?里面等着我的是什么?毒蛇?猛兽?还是更可怕的、超乎想象的东西?
“我……”我喉咙发干,脚步下意识地后退。
“进去!”她的声音骤然尖利起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即将失控的疯狂,周身那股非人的冰冷气息再次暴涨,“找到他!带他出来!否则……你就永远留在这里面陪他!”
我没有选择。比起立刻死在这里,进入未知的黑暗似乎还多一线生机。我咽了口唾沫,心脏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我蹲下身,看向那深不见底的洞口,里面吹出的风阴冷刺骨。
我摸索着从书箱里拿出火折子——幸好油布包得严实,还没湿透。费力地吹燃,微弱的火苗跳动起来,勉强照亮洞口附近粗糙的石壁。
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霉味的空气,我弯腰钻了进去。
洞内比想象的要狭窄,初极狭,才通人。脚下是坑洼不平的土石,石壁上挂满了湿冷的黏液。火折子的光范围有限,只能照亮眼前几步的距离,更远处是吞噬一切的黑暗,寂静中只能听到我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心跳声,还有水滴从洞顶落下的单调声响,嗒……嗒……嗒……令人心慌。
我屏住呼吸,努力去听,去感受。除了阴冷和潮湿,似乎并没有活物的气息。
一步步小心翼翼地深入,通道开始变得宽敞些,但依旧曲折。那股淡淡的奶腥味似乎浓了一点点。
忽然,手中的火苗毫无征兆地剧烈晃动起来,仿佛被一股无形的风吹动。我吓得立刻停住脚步,紧张地四下张望。火苗稳定下来,但一种强烈的被注视感猛地攫住了我!仿佛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
我猛地举起火折子向右前方照去——
火光扫过的刹那,我似乎瞥见一个矮小的、苍白的东西一闪而过,没入了岩石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