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开口说话了,声音像是从很远的水底传来:“女儿...为我报仇...”
我吓得连退几步,油灯脱手落地,工坊顿时陷入黑暗。雷声轰隆,又是一道闪电,瞬间照亮整个房间——那面鼓还在原地,鼓皮上的女人脸越发清晰,眼角渗出血红的泪珠。
第二天一早,我跑去戏院找那班主,想问清楚这鼓的来历。班主见是我,一脸晦气地说:“别提那面鼓了!邪门得很!”
原来,那鼓在戏院第一晚就出了怪事。更夫听见台上有人擂鼓唱戏,赶去看时却空无一人,只有那面新鼓摆在台上。第二晚,一个武生试着敲了下那鼓,突然发疯似的冲出门去,至今找不到人。
“鼓我已经扔回你们家院子了!”班主说,“别再拿这种邪物害人!”
我急忙赶回家,果然看见那面鼓立在院子中央,被晨露打得湿漉漉的。母亲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如纸。
“这鼓不能留,”母亲声音颤抖,“得把它烧了。”
“可父亲为什么死?那女人是谁?”我拉住母亲的手,“您一定知道什么,告诉我!”
母亲泪如雨下,终于道出一个埋藏二十年的秘密。原来我不是父母的亲生女儿。二十年前的一个清晨,父亲开门发现一个裹在锦缎中的女婴被放在门口,身旁只有这面琥珀色的鼓。锦缎中有一纸条:“此女名玲,望善养之。鼓在人在,鼓亡人亡。”
他们多年无子,便将我收养。那面鼓被父亲深藏起来,直到这次迫不得已才取出蒙制新鼓。
“你父亲定是遭了报应,”母亲哽咽道,“我们不该动那面鼓的。”
当晚,我独自抱着那面鼓来到村外山神庙。月光如水,洒在琥珀色的鼓面上,泛起诡异的光泽。我轻轻抚摸鼓皮,那触感不像任何兽皮,反而细腻如人肤。
“你是谁?”我轻声问,“为什么叫我女儿?”
寂静中,只有风声呜咽。我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传说——有些冤死的灵魂会附在鼓上,借鼓声诉说冤情。难道这面鼓也是如此?我取出鼓槌,犹豫片刻,轻轻敲了下去。
鼓声不像寻常皮鼓那样浑厚,反而清越如磬,带着说不出的哀婉。随着节奏,鼓面又开始浮现那张女人的脸。这次更加清晰,我甚至能看清她额间有一点朱砂痣。
她的嘴唇开始蠕动,伴随着鼓声,我听见了断断续续的唱词:“月圆夜...鼓皮现真相...仇人面...朱砂记...”
突然,鼓声戛然而止。鼓皮上的脸扭曲起来,仿佛正遭受极大痛苦。然后,整面鼓开始渗出血珠,一滴一滴,落在山神庙的青石板上,形成一行触目惊心的血字:“找朱砂记,为你我报仇”
我吓得扔掉鼓槌,连连后退。那血字在月光下闪着暗红的光,慢慢改变形状,最后凝成两个字:“快走!”
身后传来脚步声,我慌忙回头,看见几个举着火把的村民正朝山神庙走来。为首的正是村长和他的儿子。
“就是那面邪鼓!”村长指着血淋淋的鼓,“自从它出现,村里就灾祸不断!今天必须把它烧了!”
我急忙挡在鼓前:“不行!这鼓关系着我的身世!”村长的儿子上前一步,火把映亮他额间——那里正有一点朱砂痣!我倒吸一口冷气,想起鼓中女鬼的提示:“仇人面...朱砂记...”
村长似乎看出我的惊疑,眼神突然变得凶狠:“既然你护着这邪物,就别怪我们不留情面了!”
他们一步步逼近。我无路可退,绝望中抓起鼓槌,用尽全力擂向那面血鼓!震耳欲聋的鼓声猛地炸开,不像鼓音,反倒像千万冤魂的哭嚎。狂风骤起,飞沙走石,火把瞬间全部熄灭。在众人的惊叫声中,鼓面泛起耀眼的血光,照亮了整个山神庙。
血光中,我看见一个白衣女子的虚影从鼓中升起,长发飞扬,目眦欲裂,直扑向额有朱砂痣的村长儿子!
“二十年了!我终于等到今天!”女鬼的声音凄厉如刀,“你下毒害我,夺我女儿,今日要你血债血偿!”
村长儿子吓得魂飞魄散,跪地求饶:“姑姑饶命!当年是我不对,可那都是叔父的主意!”
村长脸色骤变,猛地抽刀砍向血鼓:“妖孽!二十年前能杀你,今日就能再杀你一次!”
混乱中,我终于明白了一切。这女鬼才是我的生母,而村长和他的儿子是我的杀母仇人!眼看村长的刀就要劈中血鼓,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冲上前抱住鼓身。刀锋擦过我的手臂,鲜血顿时涌出,滴落在鼓面上。
奇迹发生了——我的血与鼓上的血融合在一起,迸发出刺目的金光。鼓皮突然变得透明,显现出里面层层叠叠的符文。母亲的声音在我脑中响起:
“玲儿,以血为媒,以怨为力,擂响复仇之鼓!”我忍痛抓起鼓槌,用流淌着鲜血的手臂,擂响了惊天动地的一击!
鼓声如惊雷炸响,整座山庙为之震动。一道道血红色的音波扩散开来,村长和他的儿子被音波击中,惨叫着跪倒在地,仿佛正承受千刀万剐之痛。
透明鼓皮中,浮现出当年的真相:原来我生母是巡回戏班的鼓女,与书生相爱生下了我。书生的哥哥——如今的村长——贪图戏班财富,下毒害死我生母,剥她皮制鼓,以为这样就能永远封印她的灵魂。书生也被他们害死,而我被弃于林家门前。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母亲的声音在空中回荡,“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
血鼓自动擂响,节奏越来越急,音波如实质的刀刃,割裂着仇人的血肉。村长父子哀嚎求饶,却无济于事。
最终,当鼓声停止时,地上只余两具白骨。
晨光微熹时,血鼓安静地立在那里,鼓面上的血迹渐渐消退,恢复成琥珀色的光泽。我轻轻触摸鼓皮,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温暖与亲切。
“母亲...”我轻声呼唤。鼓面微微发光,浮现出温柔的笑脸,然后渐渐淡去。我知道,冤屈已雪,母亲终于可以安息了。
但我与鼓的缘分并未结束。我发现自已能看见每面鼓背后的故事,能听见鼓声中隐藏的悲欢离合。我带着那面琥珀血鼓,行走四方,为蒙冤者发声,为孤魂代言。
人们开始叫我“鼓女”,说我能通阴阳,解冤屈。而我知道,我只是一个听故事的人,一个借鼓声传达真相的使者。
每至月圆之夜,我仍会擂响那面血鼓。鼓声不再凄厉,反而清越平和,仿佛母亲在月光下轻轻吟唱,守护着世间所有需要被听见的灵魂。
本章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