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烧掉!只有火能驱邪!
这个念头像黑暗中唯一闪现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我求生的本能。我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然而,就在我视线抬起的刹那——
阳台外,那片浓得如同墨汁般的夜色里,紧贴着那件滴血寿衣的、布满污垢的玻璃窗上,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一张脸。
一张被湿漉漉、如同海藻般纠结缠绕的黑色长发覆盖了大半的脸!
只有一只眼睛,从浓密黏腻的发丝缝隙里露出来。那只眼睛极大,眼白占据了绝大部分,瞳孔却缩成一个针尖般细小、幽深的黑点,正直勾勾地、毫无感情地,穿透肮脏的玻璃,死死地“钉”在我的脸上!
冰冷!怨毒!贪婪!
“嗬——!”
我像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胸口,一口气堵在喉咙里,眼前阵阵发黑,刚凝聚起的一丝力气瞬间消散,身体再次重重地瘫软下去,只剩下剧烈的、无法抑制的颤抖。
“鬼…鬼…窗…窗户外…”我语无伦次,牙齿疯狂打颤,只能伸出一根抖得不成样子的手指,指向阳台窗户的方向。
奶奶顺着我指的方向猛地扭头看去。
“啊——!”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从她干瘪的喉咙里迸发出来。她枯瘦的身体剧烈地一晃,差点栽倒,布满皱纹的脸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变得比那件寿衣还要惨白。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极致的、近乎崩溃的恐惧。她猛地扑到我身上,用她那枯瘦的身体死死地挡住我的视线,双手冰凉,死死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
“别看!默啊!别回头!千万别回头看!”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破碎不堪,“那是…那是水里的‘过路客’!它…它顺着湿衣服找替身来了!它盯上你了!盯上你了啊!”她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身体筛糠般抖动着,却依旧固执地用自己单薄衰老的身躯挡在我和那扇恐怖的窗户之间。
奶奶枯瘦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像一片在寒风中即将凋零的枯叶。她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她猛地松开抓着我胳膊的手,踉跄着扑向阳台,动作快得完全不像一个古稀老人。
“滚!滚开!离我孙子远点!”她嘶哑地咆哮着,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形。她一把抓起靠在墙边的一把旧扫帚,那扫帚的竹枝早已磨损得稀疏,此刻却成了她唯一的武器。她用尽全身力气,发疯似的朝着那扇贴着水鬼面孔的玻璃窗抽打过去!
“砰!啪!哗啦——!”
竹枝狠狠抽打在肮脏的玻璃上,发出沉闷而刺耳的声响。碎裂的玻璃渣如同冰雹般溅落下来,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弹跳滚动。窗外那张被湿发覆盖的惨白面孔,在玻璃碎裂的瞬间似乎晃动了一下,那只怨毒的眼睛透过破碎的孔洞,依旧死死地锁定着我,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贪婪。
“默啊!快!快跑!去里屋!躲起来!快啊!”奶奶一边不顾一切地用扫帚疯狂捅刺着那个破洞,试图阻挡那东西的视线,一边头也不回地冲我嘶吼,声音已经完全破了音,带着泣血的绝望,“别管我!快进去!把门锁死!快——!”
她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那么佝偻,那么脆弱,却又爆发出一种难以想象的、源自血脉的疯狂力量。扫帚柄撞击着窗框,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混杂着她粗重绝望的喘息和破碎的驱赶咒骂。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撕裂般的愧疚感瞬间攫住了我。跑?丢下奶奶一个人面对那东西?
“奶……”我的喉咙像是被滚烫的沙子堵住,只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
“跑啊!!”奶奶猛地回头,布满皱纹的脸上涕泪横流,眼神却凶狠得像一头护崽的母狼,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你想让陈家绝后吗?!滚进去!!”
那眼神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一个激灵。求生的本能和对奶奶命令的服从压倒了一切。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向奶奶睡觉的那间狭窄幽暗的里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疼痛。
“砰!”
我反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上里屋那扇同样老旧的木门,沉重的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手指颤抖着摸索到门后那根粗大的、沉甸甸的木门栓,冰凉的触感让我稍微找回一丝理智。我咬着牙,使出吃奶的力气,将那根足有小孩手臂粗的门栓一点点抬起,挪动,最终“哐当”一声,沉重地卡进了门鼻里。
门栓落下的瞬间,仿佛隔绝了外面那个恐怖的世界。我背靠着冰冷坚硬的门板,身体软软地滑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里屋没有开灯,只有从门缝和高处一扇小小的气窗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光线。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陈旧被褥的气息,还有一种老年人居所特有的、难以言喻的暮气。黑暗像粘稠的墨汁,包裹着我。
安全了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自己狠狠掐灭。阳台外那湿漉漉的怨毒眼神,那件绣着我名字和生辰的滴血寿衣……奶奶绝望的嘶喊……它们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着我的神经。
“嗬…嗬…”粗重的喘息在死寂的里屋显得格外刺耳。我蜷缩在门后,双臂紧紧抱住膝盖,试图汲取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牙齿却依旧控制不住地咯咯作响。
时间在极致的恐惧中变得粘稠而漫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门外,奶奶疯狂的抽打声、咒骂声和某种东西刮擦窗棂的、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不知何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
一种比任何声响都更令人窒息的、充满不祥预感的死寂。
奶奶……她怎么样了?那个东西……走了吗?还是……
我不敢想下去。心脏在死寂中疯狂跳动,撞击着耳膜,咚咚…咚咚…像一面催命的鼓。
突然!
“嗡——”
一声轻微的震动从我脚边传来。
我猛地一颤,几乎惊跳起来。低头看去,是我那部屏幕碎裂、刚才摔在地上的手机!它竟然还没完全坏掉!屏幕虽然布满蛛网般的裂痕,但下方居然还顽强地亮着微弱的背光。
直播间……竟然还没断开?
我几乎是扑过去,颤抖着手捡起那部冰冷又滚烫的手机。布满裂痕的屏幕上,画面扭曲跳动,信号标志时有时无,但直播间窗口竟然真的还在!只是画面一片漆黑,只能隐约看到我自己扭曲变形的倒影和身后门板的模糊轮廓。
而此刻,那漆黑的屏幕上,弹幕如同决堤的洪水,正以前所未有的疯狂速度爆炸式地滚动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几乎覆盖了整个屏幕,每一个字都带着触目惊心的感叹号和鲜红的颜色:
“主播还活着吗?????”
“报警了!警察说进山的路塌方了!正在抢修!”
“刚才那是什么东西?!窗户上那张脸!!!”
“主播你后面!!!看后面啊!!!”
“有东西!!!在你背后!!!”
“棺材!!!!主播背后有口棺材啊!!!”
“就在你后面墙角!!!!”
“我的妈呀是真的棺材!!!”
“快回头看啊主播!!!”
棺材?!
一股寒气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我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后面?里屋的墙角?
我的身体瞬间僵硬,脖子像是生了锈的铁皮,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理智在尖叫着“不要回头!不要回头!”,但屏幕上那些疯狂滚动的、血淋淋的文字,像无数只手,强行扳动着我的头颅。
视线,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缓慢,一寸寸地,艰难地,从布满裂痕的手机屏幕上移开,越过自己因恐惧而扭曲的倒影,投向身后那片被门板遮挡的、更深的黑暗里。
里屋很小,堆满了奶奶舍不得扔的旧物,形成各种怪异的阴影。墙角……那个最深的、堆放着几个破旧箩筐的角落……
黑暗中,一个巨大、方正、棱角分明的轮廓,静静地杵在那里。
一口棺材。
一口通体漆黑、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棺材。
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我进来的时候,明明没有!绝对没有!
巨大的恐惧如同海啸,瞬间将我吞没!我瘫坐在冰冷的地上,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连尖叫的力气都被彻底抽空。碎裂的手机从我无力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屏幕朝下,那疯狂滚动的、如同索命符咒般的弹幕被彻底掩埋。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重新笼罩了狭小的里屋。
只有我粗重而绝望的喘息声,在黑暗中回荡。
就在这令人崩溃的死寂中。
“嘎吱——”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木头摩擦声,从那口漆黑棺材的方向传来。
我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
紧接着。
“嘎吱…嘎吱吱…”
那声音再次响起,缓慢,滞涩,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沉重感。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推动着棺盖!
我的眼睛瞪大到极限,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死死地、不受控制地盯着那口棺材。黑暗中,那沉重的、漆黑的棺盖,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极其缓慢的速度,无声无息地向旁边滑开……
一道缝隙。
黑暗的缝隙,在棺材头部的位置缓缓张开,如同深渊裂开了一道口子。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陈年木头朽烂、冰冷泥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的阴风,从那道缝隙中幽幽地吹了出来,拂过我的脸。
冰冷刺骨。
就在这阴风拂过的瞬间。一个声音,从那道漆黑的缝隙里,清晰地飘了出来。那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隔着水波的模糊感,却又异常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钻进我的灵魂深处:“哥……”
那语调,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酸的、孩童般的依恋和委屈,却又透着无法形容的阴冷。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这个称呼…这个声音…“哥……”
那个声音又唤了一声,这一次,似乎离缝隙更近了些,那股孩童般的委屈感更浓了,但那股阴冷的气息也陡然加重,仿佛带着钩子,要把人的魂魄从躯壳里勾出来。
“别怕……”
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安抚,却更像毒蛇吐信。
“我来……”
棺材盖滑开的缝隙又扩大了一指宽,里面是浓得化不开的、吞噬一切的黑暗。
那声音,终于清晰地、带着一种令人血液凝固的诡异亲昵和刺骨寒意,完成了最后几个字“……接你了。”
咚!一声沉闷得如同巨石砸落心口的撞击,狠狠砸在里屋的门板上!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不是外面的堂屋门,是我刚刚亲手栓死的、这间里屋的门!
紧接着。咚!第二下!更重!更沉!整个老旧的木门连同门框都在剧烈震动!仿佛门外有什么沉重无比的东西,正用尽全力撞击着!要破门而入!
那撞击声,沉闷,缓慢,却带着一种摧枯拉朽、碾碎一切的恐怖力量。
咚!第三下!门栓发出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呻吟!木屑簌簌落下!
本章节完